海浪陣陣,樹影婆娑。
許知意一步一步拉動着耧車,時不時搖晃耧鬥,看着麥種落在土裡,疏密得宜,深淺合适,才繼續往前拉去。
幸好今日是個好天氣,有太陽卻不悶熱,還有海風吹來,吹散勞作帶來的熱氣。
一連好幾日的耕作,讓衛慎身上布滿了深深淺淺的勒痕和血泡,若是再繼續下去,隻怕要紅腫發炎,許知意好說歹說勸住了衛慎,強制命令他把遊記默寫出來供她夜晚解悶,這才把衛慎留在木屋裡。
這播種是細緻的活計,兩人是會方便迅速些,但衛慎是個門外漢,也幫不上多大忙,更怕勒痕加重,不如讓他好好休息,許知意一人足矣。
這不,才一日,便隻剩下這一小片地還未播種。
想着想着,這耧鬥裡的種子竟撒完了,許知意趕緊往裡續種,可到底獨木難支,耧車驟然失去支撐,左搖右晃,眼看着就要傾倒。
許知意眼疾手快扶住耧車,還不忘抓緊着麥種麻袋的口子,自己卻左腳絆右腳,一頭紮進土裡,摔了個狗吃屎。
“呸呸呸——”
許知意四仰八叉的趴在地上,嘴裡滿是泥土的腐澀,齒縫之間咯吱咯吱的,牙齒止不住的發麻。
從哪裡跌倒就從哪裡多躺一會兒。
許知意索性直接翻身躺在地上,将小臂枕在頭下,身軀擺成”大”字形,目之所及,是湛藍無垠的天空,飛鳥成行飛過。
不知躺了多久,許知意察覺身邊傳來動靜。
“你在這裡躺着做什麼?”
許知意聞聲轉過頭來,隻見衛慎竟躺在她身邊,和她一樣,将小臂枕在頭下,擺成“大”字型。
“播種播累了,躺下歇會兒。”
許知意深覺被自己絆倒屬實丢人,便上下嘴皮子一碰,滿嘴跑火車。
衛慎看許知意渾身泥土,嘴角也沁着一絲棕褐色,就知她肯定不是自願躺地上的,不禁輕笑一聲。
“地上好,地上舒服,以天為被地為席,自在得很。”
許知意意識到衛慎已然看穿自己,仍舊死鴨子嘴硬,翹起二郎腿來,一颠一颠的,活像個街溜子般,見衛慎又學起她,也翹起二郎腿,旋即杏眼圓睜,秀眉微蹙,玩味問道:
“你怎麼跑來了?”
“勒痕怎麼樣了?”
“遊記寫多少了?”
這一連串的問題砸下去,衛慎罕見的壓低了氣焰。
他一人在屋裡默寫遊記,一開始總想着許知意晚上能看着解解悶,便一直奮力的寫着。
可寫着寫着,心裡又總挂念着許知意,也不知她一個人在田裡能不能應付的過來,林裡的野獸也有兩日沒修理了,會不會吓到她,今日太陽雖不毒,萬一她曬到了,累到了,口渴了怎麼辦。
這些思緒糾纏着衛慎,使得他的心久久無法平靜下來,紙上的字迹逐漸潦草,衛慎索性放下筆來,想着許知意說不能去田裡找她,便在院中踱步。
誰知走着走着,便不知不覺走到了田裡,甚至也躺在了地上……
“我隻是在院子裡散步……”
衛慎讪讪的摸着鼻尖開口道。
“噗嗤——”
許知意不禁笑出聲來:“你的意思是,你在院子裡散步,散着散着穿過石山,越過海峽,散步到這裡,散累了,便也躺到了這裡?”
衛慎眼眸微轉,自從進入這荒島,似乎主動權便脫離了他的控制。
他轉過頭來,定定的望着許知意。
她靜靜的躺在棕褐色的泥土之上,陽光傾灑下,白皙的皮膚透着淡淡的粉紅,起伏的側顔似乎也朦上一層淡淡的光暈。
“等播完種,長出麥苗來,你可以帶我在綠島上逛逛嗎?”
許知意收回望着天空的目光,對上衛慎還未來得及掩飾的柔情,刹那間,四目相接,天地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你……”
衛慎慌亂收回眼神,顧左右而言他:“你嘴角有泥……”
許知意用袖子抹了抹,果然從唇畔擦出泥漬來。
“啊……哈哈哈,”許知意尬笑着爬起身來,拍打着身上的泥土,眼神飄忽:“今日這風挺大啊,泥都吹我嘴裡來了……”
衛慎默默站起身來抿了抿唇角,轉移話題道:“綠島?”
許知意邊把麥種倒進耧鬥裡,邊道:“這邊島上綠意蔥蔥的,就暫且稱它為綠島吧。”
衛慎頗有眼色的緊緊扶住,十分自覺的拉動樓車:“綠島很大,林深處還有狼群野獸,過幾日我領你在邊緣逛逛。”
他腳步微微放慢,語氣罕見的嚴肅認真:“再往深處,可不行了。”
許知意想到那日群狼環伺的場景,不禁毛骨悚然,趕忙舉手保證:“就隻在邊緣逛,絕不往深裡去。”
衛慎淡淡嗯了一聲,唇角卻不自覺的向上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