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勸爾迷途知返,與我等一同擁護太子回京馳援,戴罪立功,方是正途。”
“不知尊駕何許人?”
“傅泓,陛下親封太子太傅。”
“原是傅公,下官失禮。”龔守仁斂衣行禮,看來頗為莊重,卻不掩滿口狂言,“傅公既司太子教導之職,更應明白在當前局勢下,虞雍無德,暴虐苛政,民不聊生,為君者當自戕以慰天下黎明,……”
“豎子無禮,安敢以下犯上!”
一語未畢,便被傅泓拂袖怒罵,而龔守仁卻絲毫不放在心上,反而不疾不徐的将話說完。
“而非苟活于世,愧對蒼生。”
“你待如何?”
自聽讓其以身殉國之語後一直未有言語的太子突然開口,聲音平緩卻眸若寒冰,直直看向龔守仁。
“逆民者,以兵伐之。”
龔守仁嘴角含笑,似對他的注視毫不在意,卻以手為勢,号令弓弩手放箭,關上甲士一時愣怔,不知是否應該依令行事。
虞煜看得一愣一愣的,這人嘴上套路千層,下起手來也真不含糊,書中的缺根弦的太子死在他手下,也不算太冤枉。
“全軍聽令,結圓形護陣,誓死護衛殿下!”
“殿下快退!”
面對龔守仁的突然出手姜澤也是一驚,但千鈞一發不容深思,趁甲士愣怔之際,他火速下令,并催馬上前,護衛太子。
然關上之人反應也不慢,商懷仁搶立于城樓之前,揮舞旌旗,口中怒吼,“順民者昌逆民者亡,弓弩手聽我号令,萬箭齊發,掀了這塗炭生民,黑暗腐朽的天!”
在他的怒吼聲中,甲士們來不及思考,成波的箭雨已向玄甲軍飛射而來。
傅泓雖未穿甲胄,卻也在此刻拔出佩劍,一邊将飛落他與太子身前的箭矢紛紛擋落,心卻是沉了下去,對方如此肆無忌憚,隻怕早已有鷹揚虎噬之心。
眼看箭雨漸密,姜澤策馬掄槍至太子身側,同時側身呼喊未着甲胄的傅泓先行撤回玄甲軍中,卻見傅泓眼中突現驚恐,再轉身已是晚矣。
一支不知何時漏掉的箭矢破空而來,與他錯身而過,徑直刺入太子胸口,力透铠甲,溫熱的鮮血飛濺到了他的臉上。
“殿下!”
眼見太子中箭,姜澤大吼,當即顧不上飛射而來的箭矢,也顧不得君臣之儀,伸手一把将即将跌落的太子提上自己的馬背,并以身為盾,護其向玄甲軍陣中狂奔而去。
傅泓策馬尾随其後,揮劍為其抵擋箭矢,而玄甲軍中也有數騎越衆而出,火速趕來支援,好在與主軍相距不遠,頃刻間便完成會軍,進入了玄甲軍的重重護衛之中。
哇!精彩!
虞煜拊掌驚歎,電影中可看不到這真槍實刃精彩場面,然而就在他看得興起之時,一股由巨大吸力産生的漩渦将他卷起,束縛着他砸向戰場的最中央。
怎麼回事?
突遭束縛的虞煜難以動彈,隻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砸向平原,哪怕知道是在夢裡,也依舊讓他心悸萬分,下意識擡手遮住眼眸。
因此他沒有看見,此刻的平原之上風雲突變,一股平地而起的龍卷風狂嘯着席卷汜水,從未見過的巨浪從汜水中升騰而起,橫亘在兩軍之間,水浪翻滾中沖散箭矢。
面對這樣的駭人之景,雙方将士無不惶恐,一時軍心大亂。
“殿下如何?”
來不及查看突變的風雲,傅泓一入軍陣,急急策馬到姜澤身側,與其一起查看太子傷勢。
不斷湧出的鮮血已染紅了大半盔甲,太子雙目緊閉,滿頭冷汗,面色蒼白,左胸被一箭貫胸,眼看隻有出氣不見進氣。
傅泓與姜澤都不願向着最壞的情況想去,卻在不經意的對視中,看到了彼此眼底的不安。
“巫醫何在?”
傅泓垂眸回身,看向軍中,在被玄甲軍護衛着巫醫到達之時,姜澤已數度安撫軍心,方才勉力調動不安的全軍向四周微微擴開,于中心處留出一塊空地,他扶着太子席地而坐,并不敢有其餘的動作,唯恐再次牽動傷口。
巫醫略作檢查,頓覺不妙,箭矢沒入雖有偏差,并未傷及内髒,但所造成的傷害也是極大,若不盡快處理,随時會有性命之憂,但此刻身處戰場,極度缺乏救治之機,隻怕……
當機立斷剪去箭杆,并用塗滿大薊藥泥的細布将其傷口緊緊裹住。
擡首剛要回禀,就迎上傅泓期待與威脅并存的眼神,他頃刻間便明白了其中的含義。
太子不能死在這裡,至少現在不能。
此前太子中箭已導緻士氣低迷,再加之天地異象突生,衆人正惶惶不安之際,太子若死,軍中必起嘩變,就連傅公與姜都尉也無力制止。
他二人雖一為太子老師,一為太子妻弟,卻也不能取代太子于玄甲軍重要性,此刻太子才是軍中的定海神針。
見他遲疑,傅泓看了一眼沖天狂卷的飓風,計上心頭,讓他附耳過來,略作交代。
巫醫擡首驚恐萬分,不知傅泓怎能想出如此驚世駭俗之計,不怕遭受真的天罰嗎?
但在傅泓的眼神威逼之下,他還是順從了他的計謀,整理情緒後開始圍着太子跳動祈天,癫狂的動作吸引住了在場所有人的視線,同時氣成丹田,以巫醫時代相傳的特殊發音,向衆人傳達了“太子承天之佑,違者必遭天罰。”的天意。
聲如洪鐘,震懾四野。
随着他聲音的傳出,凝滞在己方士兵間的不安開始逐漸消散,士氣瞬時高昂;反觀對方将士,盡皆面如土色,兩股戰戰,更有甚者抛戈棄甲跪地祈禱,再無戰鬥之心。
傅泓觀其形勢,自知計謀已成。
但踞牢關本就占據天險,易守難攻,現加之巨浪的橫亘,渡河強攻猶如做夢,深知今日無法破關而入,而太子之傷也需盡快治療,再行拖延,待異象散去,局勢隻會于己方不利。
當即與姜澤對視一眼,決定先退回曆州再做打算,随行衆臣皆附議。
好不容易掙脫龍卷風的束縛,虞煜一睜眼,就被胸口的劇痛侵襲,下意識低頭看去,隻見自己胸前衣服破碎,厚厚的裹着幾層散發藥味的細布,其下不斷有鮮血湧出将其浸染,從不暈血的他隻覺天旋地轉,腦袋眩暈之中意識全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