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他還從未見過這位太子殿下,對太子的了解也止于聽聞,他從傳聞中拼湊的太子形象,一直是一個寬厚仁愛卻迂直少謀的人,而今一見,方知此前錯的離譜,果然傳言可信但不可盡信呀。
就他今日所見而言,太子的确是一個寬厚仁愛的人,而迂直少謀卻不見得,細觀其的一舉一動,他就發現太子心中自有丘壑。
還好他本就是誠心而來,并未抱着有意欺騙的存心,否則隻怕今日死生難料。
到底是誰,傳出了太子迂直少謀的傳言。
計樞思索了一下,覺得很有可能是晉王一派,畢竟當今膝下隻有兩位皇子而已,一人若出事,那麼最終受益的就隻會是另一個人。
身處的錦州的他并不知道,上京的皇帝已被義軍處死,而晉王也不知所蹤的消息。
而流亡在外居無定所的晉王要是知道這個時候居然還有人诽謗他,可能真的會破口大罵,畢竟國都亡了,他也不必再做那些禮賢下士的表象。
可惜他不知道,甚至除了猜測的計樞自己,也沒有人知道他外表看起來端正恭敬的樣子,其實已在内心裡腦補了無數的劇情。
“那就煩請先生了。”
虞煜沒有直接點出自己要聽哪幾方面的内容,他相信以計樞這種頂級謀士的存在,自然能将郡中目前所有的有用信息一一道來。
而計樞原本是正等着虞煜逐一提問,卻沒想到等到了自由發揮的機會,愣怔一下之後迎來的便是滿心的狂喜。
此時的上位者問詢下位者,多以一問一答的形式展開,輕易不會去随意更改,唯有向幕僚問策之時,才會摒棄一問一答的形式,完全由幕僚根據議題闡述問題後獻策主公,所以虞煜此舉在計樞眼中,是把他納入幕僚的打算。
士為知己者死,計樞沒有想到,自己行差踏錯多年,居然還能得到太子的破格啟用,雖此刻尚未言明,但并不妨礙他對已經認定的主君行下大禮。
而虞煜本人卻沒有意識到這點,他隻是奇怪自己不過說了個文藝版的開場白,怎麼就又遭到了傅泓的白眼,而計樞更是對着自己以大禮相拜,一度讓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又突然走神錯過了什麼重要環節。
他是完全沒有想到此刻在二人的眼中,自己已經将計樞納入了麾下,在他看來,這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會前闡述罷了。
雖然他的确很想收下計樞,但他真的沒有想到這個點,最主要的還是因為他自醒來就一直在奔波的道路上,身邊圍繞的除卻屬臣再無他人,以緻于他一直以為這是正确的問答方式。
被傅泓的白眼和計樞的激動搞得不明就裡的虞煜還沒來及細思,那邊計樞的演講就開了。
虞煜一邊聽一邊感慨,果然頂級謀士就是頂級謀士,沒有大段的引經據典,沒有複雜的遣詞造句,不過寥寥數語間,便将古渡郡的人口、染疫數量及山匪接手後的各類措施,都講得明明白白,此外又拓展講了郡中餘留的微末小官和士卒的具體情況。
對于他的講述,虞煜驚喜萬分,這還是自他穿越以來,第一次有人能用言語将表格具象化在他眼前,所有東西都一目了然,完全不用他自行去文字中提取數字。
看得出計樞是一個追求以數值說話的人,對于麾下文臣武将都是文科生的虞煜,吸引力直線飙升。
更想要了,怎麼辦?
側頭看了傅泓一眼,不知道老頭子怎麼想的,要是他不排斥的話,真想直接收了計樞,這樣的大才流落在外一日,都是對虞煜心靈的一次煎熬,每天都在擔心着被别人撿漏了。
但他隻見傅泓此刻低頭看着茶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夜色漸沉,帳中燭火雖已點燃,但考慮到軍需即将耗盡的情況,虞煜此前就曾下令讓家令酌情減少自己的蠟燭用度,以至于此刻帳中,除了他的案桌之前尚算明亮之外,其餘的地方都有些昏暗,而傅泓的臉龐也正隐沒在這片昏暗之中,讓哪怕離他最近的虞煜,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探察未果的虞煜暗暗歎了口氣,看來要想把計樞納入麾下,還是得要找點可以曲線救國的法子,到時候也不怕刺激到傅泓。
當然他也不是不可将計樞直接納入麾下,但坐其位必承其重,作為一個縱覽全局的掌舵者,他是不能完全由着自己的愛好行事的,而是要将方方面面都考慮周全,維持船隻的正常航行。
計樞,是他志在必得的人才,卻也是會讓群臣無法接納的人,将他納入麾下,無疑會讓船隻迎上風浪,他得尋一個穩妥的法子,避開這道風浪的沖擊。
虞煜将目光投向計樞,思考着以怎麼的方式将其收入彀,會将群臣反對的情緒降至最低。
而回答完虞煜問題的計樞也在等待着虞煜的問策,對于此刻古渡郡的問題,他來此之前其實已經暗中準備了上中下三個計策,隻待虞煜發問,他便可将其一一道來,任君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