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瀚挑着扁擔跟在李木魚後面。
幾百年的時光,他獨來獨往慣了,雖親手創造了這個世界,他未曾像現在這般在人間遊曆過。
當初是怎樣的想法設定了這個世界?為什麼此前沒有想過化形人類體驗人世百态?
他仿佛習慣性地依賴某種感覺,依賴曾經的自己,那個在他記憶裡漸漸模糊的自己。
如玄燭所說,這世上尚無術法能追回記憶,而在他的認知裡,那無非是些時空信号,定是受到了什麼影響,導緻信号無法轉換而失去記憶。
神明又不是人類,大腦會衰老,而神明本身就是一個龐大的數據庫,生生不息,可造萬物。
他東看看,西望望這個冷清的鎮子,路邊的照明燈經過幾百年的時間流逝,也暮色将近,發出幽幽暗暗昏沉的光亮。
可這人類在此方面竟不開竅,無人對電加以研究與運用。
他知道他們當那一個個電線杆上的電燈是天燈的。
這似乎又情有可原,畢竟籠罩于這方土地之上的那厚重雲團,那如一道安全屏障,拉開了他與這人世的距離,隔絕人世繁華,讓他居于天際得以清靜。
他化形人類,噬靈獸也不再四處收集人的苦痛,李星瀚心生憐憫打量街道上經過他們二人的行人。
沒有我減少你們的痛苦,你們會不會過地很艱辛?
李木魚突然停下,指着遠處,雀躍高聲,“廣場上也有人擺攤,我們去那兒吧。”
“好啊。”李星瀚收回遐思聞聲應道,這才朝她指的方向看去,是個不大的小廣場。
李木魚小跑着過去,李星瀚留意到她的腳步,一腳一擡地,像水中遊竄的歡快小魚。
我大概,可以陪你到生命結束,那時候,我再做回我的神明去。
他看着她已經開始擺出菜來的身影,對她的在意多過于好奇,那樣的感覺是油然而生的,毫無道理。
噬靈獸蹲在他腳下,歪着腦袋看着他,眼神沉靜深邃,似乎在嘲諷他方才的所思所想。
李星瀚垂眼看了眼它,輕輕一腳将它踢開,朝李木魚走去。
“我們怎麼定價?”李星瀚放下東西後疑問道。
李木魚手叉腰,豪邁揮手,“随便賣。”
李星瀚甩過視線,尋思她大概是賣不出去了,幹脆就陪着她一起鬧一鬧,體驗一下生活好了。
他抱臂站在一旁,閑來無事,既幫不上她,不如就好好看看這人間。
這個鎮上,白牆灰瓦的牌樓密密麻麻排了一排又一排,整齊有序。
樓宇間的通道實在狹窄,從這頭院牆到對面,隻要稍微使點兒力氣一躍就跳地過去。
可目光所及,沒有人或孩童這樣做。
來往經過的人們臉上看不出表情,同那陰沉的天空一樣沒有生氣。
一旁李木魚在大聲叫賣,“來看看喽,新鮮的好水好肥澆灌的蔬菜,可強身健體,增強抵抗力呦。”
李星瀚不禁被她的話吸引,“這是什麼銷售思路?”
“當然是我耍小聰明的銷售思路啦。”她搖頭晃腦,靈動可愛。
李星瀚嘴角往上,看着她,她成了這個陰霾鎮子上唯一鮮豔的色彩。
他們等了很久,僅有年邁的爺爺奶奶過來詢價,李木魚卻幹脆不收錢,直接送給人家,結果到現在,他們一張錢币都沒收到。
李星瀚擔心賺不到錢給她們換新裝,便背過臉若無其事地問她,“可以借你的手一用嗎?”
李木魚眨了兩下眼,确認自己沒聽錯,扭頭反問,“幹嘛用?”
李星瀚轉過來,對視她疑慮的眼神,“握個手可以嗎?”
李木魚懵懵地看着他,雖說她不以貌取人吧,可他那張面孔實在吸引人。
她的記憶被調了些出來,她想到夢境中“她”與“她”的愛人相愛的種種甜蜜,如今這樣一個人令她心生好感,她想體驗愛情,體驗男女之情。
李木魚伸出手,卻不作聲,隻是沉迷地看着他。
“你怎麼臉紅了?”李星瀚問道,惹得她如此害羞,他拍開她的手,“算了,下次吧。”
“啊?”李木魚有些意外,小心地收回手,覺得尴尬。
她轉而繼續叫賣,以掩蓋自己被拒絕的心情,“賣菜啦賣菜啦。”
她踮起腳,朝遠空大聲吼叫,“本攤主賣的不是菜,是美好願望。”
“怎麼賣?”
等她被聲音吸引回注意,她的攤前,站着一位身着黑色長袍馬褂的男子,他有一雙下三白的眼,注視看人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那個…你想要買什麼?”李木魚被他的眼神吓到,這人一看就不好惹,雖說長了個錐子臉,高鼻梁,整個人看着還挺秀氣,但她仍感到被威脅了一般。
“這些菜,全部給我,多少錢?”
他的聲音沉悶不響,像被捂住口說話。
這讓李木魚想到在師傅夢元中遇到的那個沙子怪,她好奇追問,“你是不是妖怪?”
男子不可思議,冷眼斜視,威言反問,“你說什麼?誰是妖怪?”
同一時間,李星瀚也轉來看着她,疑惑她是能看見妖魔?
除了他收集人類苦痛釋放的夢靈,這世上哪來的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