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盡舟回到主峰,見迹棠正坐在多季長蘿花下。
延伸而出的褐色枝桠在她頭頂編織出一條細長的枯網,天已寒,長蘿花凋謝幹淨,連變脆的葉子都沒能留下一片。
他右手在空中虛虛一撫,長枝晃了晃,眨眼功夫就變得綠意盈盈,一條條枯枝冒出脆嫩綠芽,接着舒展出茂密綠葉,花骨朵在其間冒出頭來,很快盛開。
僅一個呼吸,長蘿花就恢複了最旺盛的花期。
他揮袖,手臂置于身後,衣袖帶着千裡煙波充沛的靈力掃向長蘿花,靈力覆蓋在每朵花瓣上,漸漸融進花瓣裡,花瓣得到滋養,顔色越發豔麗。
一瓣瓣飄然落下,落在迹棠發間,落在她肩膀。
她笑盈盈,仰頭看向這場突如其來的花瓣雨。
宿盡舟雙眸自始至終都沒有離開她。
這場花雨盛大而豔麗,芬芳馥郁,可不及她萬分之一。
“師兄!”
宿盡舟目光和她望過來的眸子相撞,眼中随即溢滿笑意。
他走到迹棠身邊坐下。
迹棠為他斟茶。
“師兄嘗嘗我煮的怎麼樣?”
宿盡舟喝後,看一眼茶湯,又擡眸看她。
迹棠忍不住笑,“好喝嗎?”
茶湯裡加了酸翹小果,這果子棗般大小,味道非常酸,百姓拿它用來調味,隻一顆就能調不少酸翹果醬,單吃果子的話,入口就得瘋狂分泌口水。
迹棠丢了一顆進壺裡和茶一起煮,這茶進嘴時,除了茶香,還多了許多的酸,摻雜着茶湯微澀的口感,雖說不上難喝,也稱不上好喝。
宿盡舟神色自若,邊喝茶邊道:“怎麼想起來放酸翹小果?”
迹棠眼神瞟向圓桌,“顧岩知道咱們回來,送來的。”。
上面放着用瓷盤洗淨的水果,各式各樣,種類豐富,裡面點綴幾顆酸翹小果,這果子通紅通紅的,除了能做成果醬調味,就隻剩下點綴的效果了。
宿盡舟笑了笑,也就迹棠能想到把這東西扔進壺裡和茶葉一起煮。
花瓣落下的勢頭漸緩。
迹棠深深吸氣,鼻腔裡都是長蘿花的芳香。
“千裡煙波靈力充盈,這長蘿花能開一年四季不受季節影響,我剛才還在想它怎麼凋謝得這麼幹淨。”
宿盡舟以前哪有心思管長蘿花開不開。
心魔作祟,他情緒時常失控。
失控時,這些盛開的長蘿花就礙了他的眼,那些偶爾飄到法寶洞府外的花瓣也讓他煩躁不已。
他壓根沒心思欣賞,隻覺得還不如消失得一幹二淨好。
那次之後,長蘿花凋謝幹淨,雖生長在千裡煙波,可和生長在宗門下的普通長蘿花沒什麼區别,按季節生長。
待到開花之時,趕上宿盡舟能穩住情緒,花就照常盛開,趕上他情緒失控,春日爛漫,長蘿花也隻能是一株枯樹。
宿盡舟喝了口茶。
就像這茶,迹棠不在時,這茶就是酸澀到難以入口。可迹棠在時,入口回甘,就比蜜還甜。
他笑道:“一年四季一個樣子有些無趣。”
迹棠也沒多想,點了點頭。
他們休整一番,下午兩人就去了霧疏真人的乾日峰。
迹棠如今還是九水深的模樣,身上穿的是外門弟子的青白弟子服。
她跟在宿盡舟身後,離他兩步距離,扮演好小弟子的身份,可沒走出多少,宿盡舟的玄衣就來到了身邊。
遠遠走過的其他弟子紛紛看來,驚疑不定,落在迹棠身上的目光盡是打量和探究。
迹棠:“師兄,注意影響。”
宿盡舟心裡暗笑,面上卻一本正經,“影響?”他看向四周,視線看到哪裡,哪裡的弟子就埋下頭去,這麼看過一圈,所有人都成了定住的鹌鹑。
迹棠:“……”
宿盡舟笑:“沒影響。”
仙尊說什麼都對。
迹棠随他登上乾日峰千層台階,站于宗主殿前行禮。
“弟子宿盡舟、迹棠拜見宗主。”
殿門遲遲不開,裡面也不見有什麼動靜。
兩人無聲對視片刻,均在對方眼裡看到了無奈的神情。
他們換了稱呼。
“弟子宿盡舟、迹棠拜見師父。”
宗主殿這才緩緩向兩邊打開。
兩人進入殿内,木門複又合上,發出沉重的一聲。
門一關,迹棠提着裙擺就跑上了十幾層台階,直奔上位的霧疏真人。
霧疏真人氣得瞪她:“現在又不知道行禮了?”
霧疏真人話音未落,迹棠就跳進了宗主氣派的高椅上,抱住師父胳膊,“師父!這麼多年沒見,您怎麼見了就兇我?”
霧疏真人長到身前的胡子一抖一抖,“你這丫頭,多大了還這麼跳脫。”
迹棠靠在師父肩膀,“不就快三千歲,還不能撒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