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夫下意識地吞了下口水,努力挺直後背,擡起下巴和他對視。
不要露怯,這裡是學校,他不敢做什麼。
眉骨投下的陰影中,拉斐爾雙眼卻閃着奇異的光,甚至比初見時還要明亮。他慢慢傾身,看上去并非惱怒,而是有些愉快。
兩人離得越來越近,塔夫聞到拉斐爾身上淡淡的古龍水或須後水的味道。
微苦而又清爽的柑桔,還帶着點若有若無的甜意,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一些。
她很快意識到這有多糟,連忙屏住呼吸,身子繃得更緊,站得更直。
拉斐爾仿佛在享用她的慌亂,頭發幾乎擦過她的臉頰,嘴唇像是貼在她耳邊:“别這麼快做決定。”
塔夫無法控制地打了個寒顫,隻來得及咬住唇不要溢出聲音,肚子卻發出長長的響亮抱怨。
塔夫:……
拉斐爾在她耳邊低笑一聲。
從耳廓蔓延到頭皮,沿脖頸一直滑向腰側,又酥又癢,又酸又麻,塔夫終于還是向一旁躲開半步,而拉斐爾已經好整以暇地站直:
“我們的交易還沒有結束。”
不等塔夫再說什麼,他直接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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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拉斐爾身影徹底消失,塔夫才發現自己掌心一層粘膩的汗。
她臉上溫度褪盡,慢慢蹲下/身,在天徹底黑下去之前,把支票碎片一張張拾起。
這重複的動作幫她平靜下來,似乎也幫她把紛亂的思緒拼撿起來。
色令智昏這話果然很有道理,她不得不承認,拉斐爾真的太過英俊,所以她才一遍遍被分散注意,以為可以和對方溝通。有那麼一瞬,甚至覺得他說的也不無道理。而明明一開始被叫錯名字時,她就應該意識到他是一個多麼傲慢可惡的家夥。
如果之前她還有些懷疑自己在小題大做,現在她可以肯定,拉斐爾——說不定還有威爾——把這件事提到了一個荒誕的新高度。
三萬金币!她幾乎以為自己撞見什麼不得了的秘密,怕不得是謀殺或者暗箱操作那種程度的醜聞。
她把支票碎片狠狠捏成一團。
真是太瞧不起人了!什麼叫“别貪心”,她根本就沒想要。還有字裡行間那種“她”和“他”有着很大不同的倨傲态度。
可是,他很輕松就拿出三萬金币。
那可是三萬金币。足夠醫學院一年多的學費。如果她沒能拿到獎學金的話,也許……
塔夫連忙把這念頭抛開。她很有把握申請到最高獎學金,也不需要這種隻能讓自己感到被輕慢的錢。
她把掌心那團濕漉漉的紙球使勁砸進紙簍,飛奔下樓,往校園另一邊的自助餐廳趕。
——春假期間,隻有那間最大的學生餐廳仍在營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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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塔夫仍是忍不住繼續想着剛才的事。
既然拉斐爾稱這為交易,那她便架起一座天平。
一側是她的要求,其實很簡單:那個偷偷把論文塞進來的學生向她承認錯誤,而不是試圖一次次遮掩。
這樣一件小事,真的值三萬金币嗎?
拉斐爾恐怕是為了威爾。
很可能是這樣。威爾也是貴族,同為貴族的拉斐爾出于各種原因決定替他擺平。肯花這麼多錢也是因為對方是威爾。畢竟,拉斐爾連她的名字都記不住。
想到這兒,塔夫再次被氣到。聽上去,倒像是在說自己不配那三萬金币。
她當然配!而且她值得更多。
不不不,她差點被拉斐爾的邏輯帶偏。關鍵不在于她配多少錢,是配這個形容本身就值得商榷,甚至可以稱得上令人厭惡。
明明很容易說清楚的一件事,直接高高在上地用錢來買她閉嘴?
塔夫看到學生餐廳的溫暖燈光,隐約聞到烤雞的誘人香味。
——而且那好像是春假期間的特價菜!
她立刻決定先用烤雞填飽肚子再說。拉斐爾那種家夥當然比不上烤雞,也根本不值得她花太多精力去生氣。
塔夫加快腳步,剛邁入餐廳大門,就被一把捉住胳膊。
“吓?”她扭頭看到拉斐爾側顔,驚呼聲落回肚子,又迅速冒出喉嚨變成惱怒,“放手!”
“安靜。”拉斐爾已經拖着她朝一邊的長廊走,“除非你想要更多觀衆。”
似乎已經有人在看他們。塔夫皺起眉,終于還是低下頭,沒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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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斐爾身高腿長,塔夫需得小跑才能跟上。
人越走越少。繞過一個拐角,又上一層旋轉樓梯,牆上壁紙出現大片典雅的花卉暗紋。
眼前出現一道厚重木門,鑲着彩繪玻璃裝飾。
門被推開。
門後是一間起居室。塔夫說不出房間裡配套深色家具的名堂,但看上去舒适而又昂貴。
她從來不知道自助餐廳裡還有這樣的地方。
門在她身後慢慢合上。
兩人在這片私密空間獨處。
拉斐爾轉過身,視線和她相纏。
真誇張,比在舞台上還戲劇化。
塔夫再次覺得荒謬可笑起來,低頭瞥了眼拉斐爾仍停在自己袖子上的手:“小心你會過敏。”她覺得對方無法理解這諷刺,又學着他的腔調補充一句,“因為這是,‘便宜的羊毛’。”
出乎她的意料,拉斐爾這次居然接受良好地輕笑一聲,嘴唇彎起,甚至連眼睛裡也浮上笑意。
塔夫被美色迎面擊中,呼吸一窒。
這可有點糟糕。
她彎曲手臂想要再次甩開拉斐爾,卻被順勢拉近更多距離。近到能數清對方的每一根睫毛,也能清楚看到那雙琥珀色眼睛中的她的倒影。
砰。砰。
她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拉斐爾眼中笑意加深:“交易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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