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笑得太過瘆人,吓得整個審判庭都大氣都不敢喘。
“你想的也太好了。”瑪格麗特笑着擦幹了眼角流出來的淚水,走下台階,“那太便宜你了。可笑,你還想以白金漢公爵的身份死嗎?想的美!你的頭銜,你的财産,你的地位,你所有的一切,從今天開始,都由你的妻子繼承。你的兒子想要爵位,都得他母親點頭。而你,隻配老老實實的,在你的農場裡,鏟牛糞。”
白金漢公爵對着瑪格麗特怒目而視。
“一天隻吃一頓飯,敢偷懶,就用牛鞭抽你。”瑪格麗特渾身的惡意終于在這一刻得到了釋放,“可你不能死,你必須要活着,就這樣用你最看不起的身份活着,直到所有的醫生都救不活你為止。”
狠戾的字句惡劣的鑽進白金漢的耳朵裡,他被刺激得大吼,赤紅着眼先想要沖上前,和瑪格麗特同歸于盡,卻被士兵們狠狠的按住,動彈不得。
瑪格麗特再也無法忍受住這個令人作嘔的法庭,她幹嘔了幾聲,推開了周圍想要攙扶她的手,大步流星的往外頭走去。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跪倒在地,哪怕是和白金漢接觸一秒,她都覺得自己渾身上下沾滿了惡臭。
“您沒事吧?夫人?”
如同機器人一般的男聲響起,瑪格麗特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架起來。她擡起頭,就看到黑斯廷斯挂着一塵不變的惡心笑容關切的看着自己。
“黑斯廷斯侯爵,除了笑你還會别的東西嗎?”瑪格麗特甩開他的手,“你笑起來實在是不好看。”
“我們總要笑對人生啊。夫人。啊,不對。過不了多久,我就要叫您殿下了。”黑斯廷斯貼心的替瑪格麗特披上披風,還系好了袋子,瑪格麗特剛想推開人,卻突然覺得手裡被塞進了一個冰涼的東西,“如果您願意的話。”
瑪格麗特皺起眉頭,摸索着手裡的東西。那是一個小瓶子,晃動它,能聽到一些水聲。
白金漢審判過後的第一天,理查德便下了命令。他要求伊麗莎白将小王子理查德從威斯敏斯特教堂送到倫敦塔,否則就以通奸罪指控她是女巫,她的所有後代都會和她一起被燒死。
但如果她按照理查德說的做,她會被尊為王太後,她的長女和長女婿會成為約克王朝的第三任領導人。
“你是要把他們關進塔裡,還是要殺了他們?”
瑪格麗特來到理查德的房間,這個地方她已經很久都沒有來過了。
“我回不了頭了。”理查德撐着窗台,看着窗外,“你該去勸勸你的姐姐,否則死的就不是兩個男孩了。她隻有一天的時間考慮,明天日落之前,她不做出選擇,就别怪我了。”
“那你要怎麼樣對我的兄弟們呢?安東尼,理查德還有愛德華?他們還能活着嗎?”瑪格麗特心平氣和地問。
“你會是未來的王後,瑪格麗特。裡弗斯依然是王後的家族。除了愛德華的兒子,其他人都能活。”
“我能去倫敦塔裡和愛德華王子告别嗎?我真心實意的教養過他的。”
“可以。但必須要有人跟着你。”理查德點了點頭,“不能是亨利·都铎。”
“喝點水吧。理查德。”瑪格麗特站起身來,走向理查德的水壺,在他的高腳杯裡到了一些清水,“你站在那裡很久沒有動過了。”
在期限的最後一刻,伊麗莎白選擇交出了小王子,保全了其他孩子的性命。小理查德被押進倫敦塔時毫無懼色。
曆時三個月,伊麗莎白終于從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地下室走了出來。瑪格麗特不敢去接她,她怕看見一個了無生氣的伊麗莎白,害怕見到她看自己時失望的眼神。
“别太久了,公爵夫人。”黑斯廷斯侯爵用一種不怎麼讓人舒服的腔調說道,“待會我還得去接一下亨利伯爵的母親從修道院裡出來。瑪格麗特·博福特夫人以後就是女王的婆婆,親王的母親了。她将是除了您和伊麗莎白公主之外宮廷裡最尊貴的女人。”
瑪格麗特被黑斯廷斯侯爵監視者來到倫敦塔,那裡有兩個高大的守衛,挺拔的身姿成為了兩個孩子的地獄守門人。
“姨媽大人。”
愛德華原本站在一個狹小還被封死的窗戶前,聽見門開了,慢慢的轉過頭。
瑪格麗特看着這個自己教養了許多年的孩子,他很平靜,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13歲的孩子帶着他10歲的弟弟一起擠在這個狹小的房間裡,能與外界接觸的唯一一個地方也隻有那個被封的隻有一個眼睛那麼大的窗戶。
瑪格麗特想去擁抱這個被自己親手帶大的孩子,卻不知道該用什麼身份去擁抱他。
“姨媽,你是遵守理查德叔叔的命令來處死我們的嗎?”
小理查德躺在床上,他看起來精神不錯,但臉色很蒼白,似乎生病了。
“當然不是了,理查德。”瑪格麗特走近更小一點的男孩,坐到他的身邊,“你生病了嗎?親愛的?”
“有點兒。”理查德乏力的點了點頭。
“這裡的空氣太渾濁了,女仆一天隻處理一次我們的排洩物。”愛德華推了推封死的窗戶,歎了口氣,“理查德一來就病倒了。”
瑪格麗特落下幾顆眼淚,吻了吻小王子的手。
“您的兒子,愛德華,他是怎麼死的?”王子轉過身,“女仆說他死了。”
“他的身體一直都不太好,記得嗎?”瑪格麗特露出一個悲傷的笑容,“也許是上帝召喚他了。”
愛德華王子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最終還是接受了這個借口。
兩個孩子在她橫着的北安普頓的鄉村歌謠裡緩緩入睡,瑪格麗特替他們掖好了被子,最後吻了吻他們的額頭,走出來污濁的房間。
“啊,親愛的公爵夫人,原諒我不能陪同您回到王宮去了。”黑斯廷斯的腰彎成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亨利伯爵在外頭等着您呢!”
瑪格麗特盯着他看了許久,最終還是邁步離開了這裡。
“我母親很高興聽到理查德要把我的妻子定為繼承人。即使她對我不會未來的國王頗有微詞,但她好像找到了别的慰藉,比如說給我寫信讓我和伊麗莎白早點生下一個繼承人。”
“她的都铎王朝之夢很快就要實現了。”瑪格麗特很平靜的接受了這個消息,“我還得恭喜她呢,這麼多年的夙願終于要實現了。”
亨利沉默了下來。
“陽光真好啊。”瑪格麗特停下腳步,擡頭看了看明媚的天氣,“還記得我們在阿倫德爾的日子嗎?”
“當然。”亨利怅然一笑,“那裡是我生活過最短的地方,卻是我這一輩子生活得最快樂的地方。”
加冕禮的當天,瑪格麗特才頭一次見到伊麗莎白。她的精神很萎靡,連騎馬的缰繩都隻能靠着安東尼來牽。
格洛斯特派的人原本以為自己的公爵登上王位,能夠讓他們的榮耀更添一層,可很快他們就發現自己的美夢破碎了。倫敦在失去約克的嫡系繼承人之後權利再次的分裂。以瑪格麗特為首的裡弗斯派,以亨利為首的都铎派,最後才是以理查德為首的格洛斯特派。看似亨利和伊麗莎白公主是因為理查德的指定才有可能獲得王位,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如果一旦大事發生,亨利·都铎一定會選擇和舊友聯盟。
瑪格麗特在布裡奇特的侍奉下穿上了加冕禮的袍子,布裡奇特在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孕期,剛剛誕下了她和威廉·布蘭登的第二個孩子,查爾斯·布蘭登。她的身體很硬朗,生産沒讓她遭什麼罪,道然瑪格麗特為她松了口氣。
但她一直在為自己沒能在瑪格麗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而感到難過。于是說什麼也要立刻回到瑪格麗特的身邊。
“布裡奇特。”瑪格麗特站在原地,任由布裡奇特擺弄自己,“你覺得我的母親會為我感到驕傲嗎?我的父親會覺得自己死的毫無價值嗎?”
“您的父母永遠不會以自己的孩子為恥。”布裡奇特癟了癟嘴,硬是壓住了淚水,伸手替瑪格麗特擺正了純金的項鍊。
瑪格麗特紅着眼,和她擁抱了一會兒。他們兩個人幾乎沒有分别過,瑪格麗特的脆弱以及榮耀,布裡奇特都和她共享。她們兩人不是親姐妹卻勝似親姐妹。
19年前,有一個連馬都騎不穩的小姑娘在父親的引導下,作為姐姐的提袍侍女出席愛德華四世王後的加冕典禮。
19年後,一個從無數的厮殺中置死地與後生的大姑娘,在最親密的朋友的陪伴下,出席自己的加冕典禮。
理查德穿着厚厚的加冕禮袍,騎着馬來到妻子的身邊。他不怎麼舒服的動了動身體,瑪格麗特偏過頭去,皺起了眉頭。
她在理查德的脖子上看到了一些細小的紅疹。
“開門。準備開始吧。”
可理查德隻是随意的動了動,便将此事抛諸腦後。沉重的大門展開,發出沉悶的聲音。
理查德剛想帶着隊伍前進,卻猛然發現打開的城門外站着一個挺拔的,穿戴整齊的士兵。他手裡握着重劍,聽到大門的聲響,緩緩舉起了手了的利刃。
“什麼人!”理查德又驚又怒,瞪大了眼睛。
來人并沒有說話,而是擺出戰鬥的姿勢。可随即,他的身後揚起一張不算大卻又讓人無法忽視的旗幟。
那是阿倫德爾的家族旗幟。上面繡有阿倫德爾的家徽。漆黑的盾牌上,兩個神氣的獅子被鸢尾花團團圍住,鮮紅的王冠裡在上面,象征着他王朝重臣的身份。
“托馬斯·菲茨阿蘭。”理查德握緊了要上的配劍,“放下武器,否則,我将治你叛國罪!”
“叛國罪?”托馬斯歪了歪頭,露出一抹相當耐人尋味的微笑,“你有膽子說我叛國?”
“放肆!”豪特爵士作為理查德最後的近臣,擔任加冕典禮的禮官,“愛德華四世沒有男性繼承人,按照繼承法案,護國公理查德作為愛德華四世唯一的弟弟,合理合法的繼承人……”
話音還未落,一把鋒利的寶劍已經捅穿了他的身體。
人群之中不乏貴族婦女,她們被陡然的變故吓得驚叫起來,理查德剛剛抽出配劍,就被另一把短小的匕首抵住了脖頸。
安東尼為首的裡弗斯派根本沒搞清楚情況,他們早早的拔出了劍,但一切發生的太快了,他們根本看不清局勢。
利刃刺啦一聲的退出豪特的身體,人們這才看清當中行兇的人。亨利·都铎滿臉是血,随着瞪大了眼睛,緩緩滑下的豪特的屍體,他慢慢的站直了身體。
“如果我是您,護國公。我會乖乖不動。”
黏黏糊糊的身影從理查德的耳邊響起,黑斯廷斯侯爵的話裡帶着些狂熱的興奮。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很快,理查德就明白了。
一到還不算高大,但挺拔的小小身影從托馬斯·菲茨阿蘭的身後走了出來。
“愛德華!我的兒子!”
伊麗莎白幾乎是立刻就尖叫起來,這個身影在她的夢裡來來回回的出現了無數回。衆人一片嘩然,瑪格麗特·博福特夫人甚至短促的尖叫了一聲,昏倒在地。
理查德盯着這個除了蒼白,瘦弱一以外沒有任何變化的孩子,他的眼睛同他的父親如出一轍,連眼神都那麼的相似。
“在愛德華四世國王回到上帝的懷抱之前,曾留下遺言。理查德。”瑪格麗特靜靜地站立在原地,她□□訓練的相當穩重的白馬讓她在血腥的場景裡依然穩如泰山,“你敢和我重複一遍嗎?”
理查德緩緩的轉過頭,直到這時,他才恍然大悟。
“你都知道了?你也在場,你不也同意隐瞞嗎?”
說這,他對身後的黑斯廷斯侯爵說道。
“沒錯,但我及時的棄暗投明了。”黑斯廷斯侯爵說的相當坦然,“因為我覺得攝政王比您确實要聰明一些。”
“攝政王?”人群中議論紛紛,連安東尼也面露空白。
“愛德華四世國王死前,指定他的弟弟理查德作為護國公,為王子掃清一切軍事叛亂。而瑪格麗特·伍德維爾夫人,将作為攝政王,輔佐小王子的一切政務。”
伊麗莎白倒抽一口冷氣。理查德隻覺得喉頭一甜,嘔出一口暗紅的血液。
“今天沒有叛徒要被處死。”小王子的聲音不大,但足夠沉穩老練,“護國公生病了,帶他回去休息吧。”
“你們聽到新國王的話了。”瑪格麗特平靜的撇了一眼搖搖欲墜的理查德,面無表情的挪開了視線,“阿倫德爾伯爵,請你帶着新王與新後上馬吧。”
埃莉諾搭着二哥亞瑟的手,從人群中走來,挽住新丈夫的手臂。她甜蜜的看了一眼她的新丈夫,便轉過頭,和她的哥哥帶着如出一轍的微笑,遠遠的朝着瑪格麗特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