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琛:“……”
……先前想什麼來着。
楚琛當即站起,叉手作禮道:“拜見叔父。”
“别急着改口。”鄭弦餘淡然道,“鄭某生性謹慎,從不敢輕用來曆不明之人。你這幾日弄份照身,弄到再來尋我。”
待楚琛離開,鄭弦餘敲了敲桌面,喚道:“都出來吧。”
屏風後人影閃動,步出一高一矮兩位少女。鄭弦餘問高的那個:“鳴珂,你怎麼看?”
高個少女一屁股坐在楚琛方才所坐之處,扁起嘴:【父親。他幹癟得像月裡朵送我的那條細狗。我不要他。】
鄭弦餘一怔,繼而眉頭一跳,也換做契丹語:【誰同你說是這事?】
高個少女低頭不語。鄭弦餘瞥向她身旁的矮個少女:“懷瑾,你說的?”
被喚作懷瑾的少女吓了一跳:“沒有,爹爹,我,我也才知道……”
“不關妹妹的事。”鄭鳴珂急忙道,“女兒自己瞎想……”
“記着,既不關你事,你又何須多言。”鄭弦餘随口教訓,眼也不轉,繼續盯着另一個女兒——
“鄭懷瑾。”
矮個少女一哆嗦:“我沒說!是娘喊阿姐打扮,我隻沖姐笑……”
鄭弦餘打斷她:“你以為,楚琛此人,可為你阿姐良配?”
“啊?可阿姐又不喜歡他……”
“你以此取笑你阿姐。”
“我錯了……”
“你取笑的是我?”
矮個少女轉身行禮:“阿姐,是我不對……”
鄭鳴珂忙去拉她:“沒事、沒事。”
“我讓你們來,非為觀戲。”鄭弦餘平緩道。“懷瑾,你也說說,你如何看待此人?”
賠完罪的鄭懷瑾頓時面露不屑:“女兒看這姓楚的好生無禮。先是狐假虎威,冒充父親和張伯父晚輩,又招搖撞騙……”
“哦?”鄭弦餘問,“他如何招搖撞騙?”
“他說吃的,是說得煞有介事,卻拿不出照身,也不說籍貫……以女兒來看,至多是哪個大族逃出的家奴。”
“嗯。”鄭弦餘不置可否,“好羊你是吃過不少。可那藥材的炖方,你可嘗過?”
“……沒有。”
“姿态可以偷學,習慣則須長養。”鄭弦餘道,“這個楚琛,咀嚼時閉口,回話時必先咽盡,沒人伺候漱口,知道多喝茶以代,等出去,肯定是還要尋牙粉——這是個好習慣,你們都當記住,牙若落,再難生,不如不落。”
兩個女兒皆作苦臉稱是,鄭弦餘沉吟道:“以為父觀之,此人必出自大族,至少旁支,且衣食無虞。其見鄉中亂起,借報信連夜入城,乃果決之表;不卑不亢,示堅韌之性;見為父殺人,猶敢來攀扯關系,正顯臉皮之厚。堅韌果決,寵辱不驚,厚顔無恥……哪怕當真為哪家逃奴,時日一長,依然非池中之物。”
“女兒眼拙,除了此人臉皮極厚,其他一樣看不出來。”鄭懷瑾嘀咕。
“阿瑾有理。”鄭鳴珂附和道,“依我看,這人看着沒肉,是吃得不好。既然吃的不好,正是地位不夠。反正地位不夠,父親何須對他如此客氣。”
鄭弦餘笑了笑,看向大女兒:“你開脈那月,也瘦脫相了。是吃的不好?還是地位不夠?”
鄭鳴珂癟嘴不說話。鄭弦餘又道:“我記得,你有套月白的裙衫?”
“啊,是母親非要做……”
“你在屏風後,看楚琛所着何色?”
鄭鳴珂一愣,鄭懷瑾道:“大約就是皂色……?”
“若讓你倆跑馬之時,馬球之時,着素色裙衫,戴上你們妝匣裡的所有镯子鍊子珠子,你等是否還能恣意行事?”
“這位楚郎君,入城時渾身血迹,多半沾過人命。繼而不顧辛苦,連夜換洗,又單衣出行,可見其自矜自重。對這類人,禮貌與客氣,便如你們這些金裝玉裹,好看,貴重,可一旦套上,便再難随意。”
見女兒們若有所思,鄭弦餘淡淡道:“再說回這楚琛本身。其人不滿官廚手藝,乃是會講究;雖不滿,亦不曾浪費,是能将就。單做到這兩點,不過爾爾。然讀過書,殺過人,走過夜路之後,依然能不亢不卑,多者皆備,說明圖謀長遠。小小年紀,集此諸多……呵,能做我家子侄,卻絕非我家良配。”
“原話轉告你們母親,讓她好生休息,不要多想。還有,告訴官廚,晚上試試那道炖方。”
*
……太祖年十三而長七尺,鄰謂長女而異之。
——《太祖本紀》
……
……鄭公嘗遊遼東,避兵亂,館于槐縣,夜夢龍遊于天,及覺,至城門,見太祖,大驚,迎之門。槐令張公奇之,與鄭公戲曰:“公相婿耶?”
鄭公曰:“吾見王子皇孫多矣,無如太祖者。若止一女,已與之矣。然吾二女,不欲薄于此而厚于彼也。”
——《齊史紀事本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