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跨入樓道的那一瞬,鼻息間被潮濕發黴的下水道味兒淹沒,耳旁則是幾個家長毫不壓抑的教導聲,話裡話外就是讓那幾個小孩遠離像他這樣的不良少年。
秋少關冷嗤了聲,踩着矮台階慢慢悠悠地走上去。
他要是不良少年。
早就把那幫小孩塞到鬼火上面去了。
走到二樓。
秋少關從門口的花盆裡簡單挖了兩下,就從土裡面摸出把鐵鑰匙來,而那花栽倒萎蔫得不成樣子,秋少關良心發現地用雙手把它扶正,但沒保持住一秒鐘,那花“啪”得一聲,幹脆掉到了地上去。
花瓣還掉了幾片。
秋少關面無表情地盯着幾秒,最終把鐵鑰匙往牆上磕了幾下,把上面附着的土給磕掉了,才把鑰匙插進孔洞裡,往右一擰,開了門。
門被關上。
那花孤零零地躺在樓道裡。
秋少關把鑰匙往小沙發上一扔,自己則站在門口就把衣服褲子給脫了,身上隻穿着個平角内褲在客廳裡走來走去,他先去洗了個澡,然後把書包裡那些沒用的卷子理了理扔到門口的袋子裡,那袋子裡邊的紙摞得有半人高,全是布滿褶皺但沒動一字的卷子。
收拾完一切。
秋少關從衣櫃那簡單三四件衣服裡随便挑出來件,套到身上,又扯出來條牛仔褲套上。
他方才從沙發上把扔的那把鑰匙給摸出來,穿上鞋,重新出了門。
鎖好門。
這次沒了花作遮掩,他就沒把鑰匙往那花盆裡埋,而是揣在了褲子側兜裡。
秋少關看了眼那花,撿起來,用一隻手抓着,就要往樓下走。
但剛走到樓梯口,他停頓了下,視線往右上方一轉,瞧了眼那樓道窗戶。
隻見,窗戶上倒映着個小小人影。
看不清楚臉,臉被外面照映的太陽光遮住。
但很容易就看見那人身上穿着的五中校服。
這棟樓住的人不多。
基本都是夫妻倆帶着個不大的孩子,要不就是老人養老孤零零地住在這兒。
之前秋少關知道的住在這棟樓裡的五中學生隻有他一個。
現在還有個李遲明。
所以那道身影是誰不用多說。
用腳趾頭都能猜出來。
秋少關收回視線,下了樓,心裡犯嘀咕:他住這兒怎麼不進屋?還是跟蹤我吧,看着挺老實的,怎麼愛說謊呢。
那群小孩還在門口花壇裡邊摘花。
有眼尖的瞧見秋少關,立馬就想扯開嗓子叫他,但又堪堪想起來方才父母的訓誡,隻得用手作喇叭狀貼在臉頰兩側,自認小聲地叫:“哥哥!你也摘花了!”
那些家長一個個耳朵比貓都靈,視線立馬像個機關槍一樣朝着秋少關掃射過來,瞧見秋少關手裡邊的花,還有人“哎呀”了一聲,說:“這小子不會把樓上李姨在樓道裡養的花給摘了吧。”
一個個立馬譴責起秋少關。
他們口中的李姨是住在頂樓的一個老太太,兒女不常來看望,平時唯一的愛好就是養花,把自家天台給種滿了之後又在樓道裡放了一堆花盆,占用着公共空間來種些大紅大紫的花,秋少關不懂花,但也曾經見着過那李姨拎着花盆下樓,盆裡的花可以說是——又俗又醜,不大好看。
六樓其他住戶怨聲載道,但也沒一個敢去說的,那李姨脾氣不大好,當初物業找上門,直接用根小木拐給物業打出去了。
後來再有人反應李姨這事兒,物業就開始裝聾作啞。
現在他們巴不得秋少關去觸李姨的黴頭。
最好這倆打起來,死一個少一個。
省心不少。
秋少關懶得理他們,直接把手裡邊的花扔到垃圾桶裡,出了小區。
駕輕就熟地進了家菜店,進去買了幾樣蔬菜,又去隔壁肉店買了斤肉,在要進小區的時候,他想了想,從路邊磚縫裡揪了朵開得正豔的花。
野花生命力頑強。
回去繼承他家門口的花盆王座吧。
順着樓梯上了二樓,秋少關又往上瞥了眼。
隻見那玻璃上還倒映着個人影。
秋少關想視而不見來着。
又堪堪停住。
總不能讓李遲明以後每天都跟着他回來然後在樓道裡蹲着吧,搞得像電視裡那些私生飯一樣,他又不是明星。
秋少關又上了半層台階,靠着窗戶對着正蹲在一家門口發呆的李遲明喊了聲:“李遲明,你過來。”
李遲明的眼前重新聚焦,看着他,沒說話。
秋少關補充了句:“我帶你上我家吃飯,我親自下廚,來不來?”
李遲明看了眼他手上的幾個袋子還有一隻粉紅色的小花。
秋少關也不催他,就等着。
過了好半晌,李遲明才慢吞吞地站起來,下了樓。
秋少關在前面帶路,還不忘問:“幹蹲在地上你不難受嗎?”
沒得到回應,秋少關習以為常,接着說:“難受的吧,以後别……”
把“跟着我”幾個字吞下去,秋少關說:“……幹什麼需要等待的事兒了。”
秋少關沒想顧及李遲明的自尊心的,畢竟這話說了挺多次了,他說習慣了,李遲明應該也聽習慣了,但想起來李遲明孤零零蹲在門口那樣,比他花盆裡那朵花都可憐,又下意識地改了措辭。
反正李遲明能聽懂。
“幫我拿一下。”秋少關把幾個袋子遞給李遲明。
李遲明順從接過。
兩人手掌交疊又分開,擦過彼此的皮膚。
李遲明的手很涼。
像是臘月寒冬裡凍了小時。
這夏天總不至于是冷吧。
秋少關把一切歸結于李遲明體虛。
秋少關蹲下身,随便把那朵花插在花盆裡,然後又用手挖土将花根蓋上,一切完畢,他又把兜裡的鑰匙拿出來,先開了門,然後就把鑰匙往裡面鑽,硬生生把鑰匙壓到了土裡。
他才把花盆重新放到地上。
見李遲明一直盯着自己,秋少關邊拉開門,邊解釋了句:“我總忘帶鑰匙,家裡就我自己。”
秋少關把袋子重新拿到自己手裡,說了句:“進去吧,我家有點兒小,也有點兒亂。”
李遲明走進去,脫了鞋。
秋少關才想起來家裡隻有一雙拖鞋,幹脆把自己那雙放到李遲明腳前,“你穿我的吧。”
他自己光腳踩在地闆上,拎着菜進了廚房。
李遲明看着他的背影,臉上沒表情,又低頭看了眼那雙拖鞋,才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說了句——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