鈍化的疼痛再次蘇醒,床上的人兒蜷縮成一團,如同被揉皺的白紙,蹉跎着生命。
蘇乞白深吸了口氣,慢吞吞地下了床,走到廚房打開冰箱,裡面空空如也。他想摔上冰箱門,但用不大上力氣,門隻是軟綿綿地貼合上。
從一旁的櫥櫃裡拿出袋面包,随便撕開道口子,将面包抓出來,抵再嘴邊,機械性地一口口咬着,幹巴的口感卡在喉嚨處,不上不下,就像塊軟石頭般梗阻。
艱難地吞咽完一整個面包,又從櫥櫃中拿出一袋,直到拆封的塑料外皮在地上堆起,四個面包撐得肚子裡要被飽漲感撐破。
唇齒裡已經沒有唾液,隻有幹澀的碳水味滞留。
蘇乞白神情麻木地盯着一處,倏地,強烈的反胃感湧上來,他駕輕就熟地緊阖齒關,在決堤之刻,跪在馬桶前,嘔吐物瞬間湧出。
“嘔。”
額角青筋暴起,目眦赤紅,生理性眼淚橫七豎八地淌再臉上,唇角涎液滴滴下墜。
這場突如其來的嘔吐持續了十分鐘。
胃痙攣的感覺不好受。
蘇乞白吸了下鼻子,壓下再次冒出的眼淚,站起身,扶着牆走到洗盥盆前,打開水龍頭,一捧刺骨冷水砸在臉上。
水止不住得流,蓄成小灘積水。
一手摁開通水匣,關了水龍頭,蘇乞白頂着濕透的臉往外走。水順着眉骨往下淌,最終滴落在衣領上。
[秦叙白:秋少關想要李遲明的電話,你想給嗎?]
一通消息安靜地躺在手機屏幕上。
胃裡止不住的燒灼感,蘇乞白切到外賣軟件訂了一堆零食,雜七雜八,幾乎看見什麼就訂什麼。
完事後。
又切回微信界面。
敲敲打打,最後一行字發出去。
[BAI:你說,秋少關喜歡李遲明嗎。]
“……..”
“你說,秋少關喜歡李遲明嗎。”
穿着身闆正校服的男生伸出胳膊撞了撞身側的女同學,揚揚下巴,低聲揶揄道:“他倆最近天天放學都一起走诶。”
女生扭頭瞪了他眼,拿着筆的右手毫不猶豫地在他腦門上敲了下,沒好氣地說道:“放學一起走怎麼了?一起走就是喜歡了?你有完沒完啊,怎麼這麼八婆。”
聞言,男生嘻笑了下,壓低腦袋說道:“誰讓秋少關喜歡男的,我八婆也是往男生身上八婆,你呀,想和人家一起走還沒機會呢。”
這下,他實打實地挨了頓好打。
“诶喲,诶喲!”男人連忙扯開凳子,往班級最後放逃竄,還頗為聰明得往秋少關座位的方向跑過去,他雙手抓着凳子,找準角度用凳腿别住女生的來路,“我不就說了句實話,你至于嗎。”
女生瞪着眼睛看他半晌,最終退了兩步,就在男生以為她是打算停戰,正要放下凳子時,女生瞬間從牆角抽過來把笤帚,拎着将往男生腦袋上掃,“讓你嘴欠!”
“這是怎麼了?”秋少關慢吞吞地從後門走進來,一眼就看見這場鬧劇,他掃了圈周邊扭頭看熱鬧的幾個同學,視線又落回原點,他看着那男生,問:“劉銘央,你這是幹什麼呢。”
劉銘央簡直有苦說不出,他伸手指了指自己,嘴張着,“我?我是挨打的那個啊,大人我冤枉啊。”
女生冷哼了聲,但顧及着秋少關,還是緩慢收回笤帚,撇撇嘴,刻意避開秋少關的視線,隻冷冰冰地吐出四個字:“怪他嘴欠。”
她走開後,秋少關從劉銘央手上搬回自己的凳子,放到地上。劉銘央識相地往旁邊躲了躲,等看着秋少關已經坐上去,兩隻胳膊壓在書桌上,像是随時準備睡覺,才忙不疊地随手抽過來個凳子,就那麼坐在桌前,問:“秋少關,你和那個什麼李遲明關系很好啊?”
秋少關掀起眼皮看他,沒說話,但腦袋微偏的模樣分明是在說——關你什麼事。
劉銘央像看不懂一樣,依舊往上湊,賤兮兮地問道:“秋少關,李遲明也是gay啊?”
這下,秋少關看着他的視線徹底冷下來,無形的壓力籠罩在身上,劉銘央伸手撓撓頭,臉上擠出來的笑硬是一寸寸重新落了下去。
秋少關說:“你想追他?”
劉銘央說:“啊?”
秋少關說:“他不是gay,你别再說這些蠢話。”
劉銘央說:“……哦。”
直到回到座位上,又吃了記女同桌的白眼,他才想起來。
诶,不對啊,誰要追李遲明啊?
他不喜歡男生啊,他要喜歡也是喜歡……
劉銘央瞥了身側那人一眼,又挨了一掌。
之後上課的時候,劉銘央總覺得後背莫名其妙冷飕飕的,但扭頭去看,窗戶還是關着的,沒道理啊,哪來的陰風。
放學後。
秋少關照常在班級門口等着走廊末端班級的某人。
劉銘央路過的時候,又欠嗖嗖地問了嘴:“等李遲明呢?”
秋少關連個眼神都沒給他,隻擡頭看着走廊盡頭來往人群,那擁擠人流中,隻能看見一個個緊挨着的肩膀和黑黝黝的腦瓜,也不曉得他能看清什麼。
劉銘央扁扁唇,偷摸瞧了眼,就發現秋少關這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養成的習慣,手有一搭沒一搭得敲着腿側,像是等得不耐煩了,又像是迫不及待。
像個接孩子的家長。劉銘央心裡想。
甩甩腦袋,甩走不切實際的想法,劉銘央連忙跟随大部隊遠走。
而就在接受了一輪接着一輪的洗禮後,李遲明那道瘦削的身影才在候鳥隊末出現。
秋少關始終看着他,可他卻從始至終都低頭看着地面,就像腦袋上有長了雙眼睛般,走到秋少關身前時,李遲明自動停住。
“李遲明。”空蕩的走廊,隻剩三兩學生還拖沓着路過,秋少關将手指插到李遲明肩膀上書包帶下,擡起掂了掂,說:“這麼沉?昨天不是說今天少帶點兒書,壓得都不長個了。”
“今天作業多。”李遲明說。
秋少關笑了聲,率先往前走,他知道,要是他始終不動,等着李遲明先開路,說不準要等到猴年馬月去。秋少關說:“可是帶回去你也不寫。”
确實。
李遲明這人總是特别扭。
分明循規蹈矩地記下老師留的每一份任務,絲毫不差地把相關作業書籍全都背回家,但回去之後,他也隻是捧着本書看,沒見他動過幾次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