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半晌。
秋少關就感覺自己後背上抵着個東西。
暖水袋。
他動作輕緩地扭頭去看,看見李遲明閤眼溫順的臉,嘴裡那句“覺得熱了?”也跟着一起吞了回去。
重新扭過頭,後背那處燒着的燙怎麼都忽視不掉,他分明給熱水袋纏了毛巾,但這時候卻又覺得,那熱水袋燙得像塊剛燒好的烙鐵,燙得他筋骨都跟着疼,心髒也被逼壓得止不住加速。
犯人被逼供的時候也不過如此了吧。
壓着唇角,秋少關整個人往床邊挪了挪,蜷縮成一團,腦袋壓着胳膊。
可片刻後,熱水袋又貼上來。
連帶着的,還有李遲明的腦袋。
李遲明的額頭抵着秋少關的肩胛處,還無意識地蹭了下。
秋少關眼睫顫了下。
-
之後幾天。
秋少關都按自己說的去接李遲明。
而李遲明也沒再遇見過進不去家門的狀況。
不知道為什麼。
秋少關松了口氣。
隻不過半夜樓上響起來的嬰兒哭嚎聲總是令人格外厭煩。
一直到重新去上班那天,秋少關都感覺籠罩在腦袋上的陰雲沒散開來。
曹平海見秋少關第一眼,就看見他那張陰沉地像要吃人的臉,頗為稀奇地“喲”了聲,才接着說:“踩着狗屎了?”
秋少關從酒台上抽過來瓶半滿的威士忌,在手裡掂了掂,“嗯,踩着狗屎了,現在就拿你店裡的酒瓶去攪屎。”
“咦。”曹平海頗為嫌惡地扭曲了下臉,手上擦酒杯的動作一頓,說:“秋少關,我看你這表情,像是準備拿我去攪屎,放過我的酒吧。”
秋少關笑了聲,臉上不虞散了散,把酒瓶原模原樣地放回去,一路進了更衣間。
再出來,他身上就換了身新衣服。
曹平海掀起眼皮,故作輕松地說:“新衣服怎麼樣,你未來老闆娘挑的。”
“給我挑的?”秋少關長手長腳,衣服穿在身上還算闆正,但多少有些小了,緊貼在身上,不大舒坦,但曹平海都這麼說了,他就點點頭,說:“合身,正正好好。”
曹平海嫌棄道:“你都不誇一句?好歹說句老闆娘萬歲呢。”
“……..”
秋少關說:“你不都說了,是未來老闆娘,現在還沒苗頭呢。”
曹平海冷哼了聲,放下擦好的酒杯,“早晚會是正式老闆娘,她特意讓我陪她去挑的衣服呢,給店裡每個娃娃都買了一件。”
秋少關一掃,還真是。
店裡來了的這幾個人身上都穿着清一色的校園風白襯衫、灰馬甲。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麼男公關聚會呢。
衣服看起來正經,但穿在身上,出現在這種場合,就怎麼看怎麼不正經。
曹平海也發現了。
他咳嗽了聲,嘟囔了句:“得虧我是做正經生意的,不然有理都說不清。”
秋少關靠在酒台邊,聽他說:“秋少關,話說回來,還有一陣子就初雪了,下雪的時候我帶你未來老闆娘去看煙花咋樣,坐摩天輪,保準浪漫。”
秋少關給他潑冷水道:“這兩年初雪都是在半夜下的,沒摩天輪可坐。”
“啊?”他這麼一說,曹平海也想起來:“好像還真是,那我在網上搜這麼久才學到的招數就無處施展了?靠,那煙花總行吧。”
“行。”秋少關拿出根煙,咬着沒點。
見此,曹平海沒好氣地說:“你一點兒觸動都沒有?真不浪漫,都不說幫我想想辦法。”
酒吧大門被推開。
最近兩個月新招來的電吉他手風塵仆仆地擠進來,站在門口好半晌,才緩了口氣,“真冷啊。”
看見秋少關,他擡手打了聲招呼:“秋少關,曹哥。”
曹平海笑眯眯地朝他點頭,扭頭對秋少關怨念更深地道:“隻有你叫我叔。”
秋少關直起身,“好的曹叔。”
曹平海:“……..”
孩子不聽話,多半是打的少了。
頓了頓。
曹平海又問:“秋少關,初雪的時候去幫我點煙花咋樣?守護一下你曹叔的愛情。”
也就這時候他才能心甘情願地自稱是“叔”了。
秋少關無所謂這些,反正在家待着也是待着,正好這時候進來了個客人,就從酒台往旁邊避了下,應下:“行。”
曹平海一邊抽出酒單,準備接待客人,一邊又補了句:“到時候我多買點兒煙花,你拿過去一半。”
秋少關下意識道:“我要煙花幹什——”
話堪堪停住。
曹平海早就料到他要說什麼,先知般提前接上句:“跟你朋友一起放,别想瞞着我哈,小劉都告訴我了,你最近給你朋友找吉他譜,别說什麼沒朋友的話來搪塞我。”
小劉是那個新來的電吉他手。
秋少關看着曹平海和客人款款而談的模樣,擡手拿下煙,視線順着天花闆透明的玻璃看着天上懸挂着的月亮。
耳邊仿佛又出現了那沒完沒了的嬰兒啼哭聲。
秋少關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李遲明應該已經在上第二節晚自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