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發上是溫熱的。
秋少關遲鈍地扭頭看李遲明,“你在沙發上坐到現在?”
頓了頓,他又問:“現在幾點了。”
李遲明說:“三點整。”
“哦。”秋少關扭回頭,好半晌,又把頭扭過去看李遲明,“李遲明,你怎麼還不睡。”
李遲明的眸子黑漆漆的,藏在黑暗裡像是顆蒙塵的珍珠,這是秋少關不知道第幾次覺得李遲明的眼睛好看。
秋少關又說:“李遲明,好好學習。”
“好好學習才能飛得遠遠的,飛得高高的。”
秋少關像是零件上鏽的機器人,動作一卡一卡的,伸出胳膊抓住李遲明的手。
李遲明的手就垂在褲邊,他抓住後,動作很小得搖了搖,如同小時候像言煙撒嬌那般,隻不過現在的動作更收斂謹慎,哪怕醉得一塌糊塗,他也沒法摒棄心底對言煙的抵觸,連帶着這和她挂鈎的動作,也沒法肆無忌憚地重現。
秋少關的聲音輕得像一陣随時會消失的風。
“笨鳥先飛,李遲明,你不笨,晚點兒飛也能飛得高高的。”
這句話像是笨拙的祝願。
他才更像那個笨鳥。
李遲明低頭看了眼抓着自己的手,嘴角淺淺地揚起個笑,手指彎曲,回握了回去。
他的手是溫熱的,貼在秋少關冰涼的掌心,兩道溫度撞擊在一起,仿佛要就這麼融化掉。
喝了一晚上酒,秋少關口幹舌燥。
他又輕輕搖了下李遲明的手,說:“水。”
李遲明望着交疊的手掌出神,聽見這低低的一個字,沒大聽清,愣了下。
秋少關不滿地再次搖了搖,“我想喝水,李遲明。”
他吐字的時候黏糊糊的帶着酒氣。
連帶着“李遲明”三個字都不大清明吞掉尾音,一個字趕着一個字。
洋酒後反勁兒。
在外面冷飕飕地頂着風,還能抗一會兒。
這會兒到家,相較溫暖的環境包圍着,秋少關像是灘摻着水的軟泥巴。
李遲明沒見過這樣的秋少關。
他下意識地開始貪戀。
他說:“秋少關,你再說一句。”
秋少關卻半閤上眼,像随時會睡去般,栽倒在沙發裡,李遲明握着的那隻手也跟着搖搖欲墜,開始脫離。
李遲明松開了手,又盯了他好半晌,才走到廚房,倒了杯水。
但水拿過去,秋少關已經沒了動靜。
整個人不省人事。
李遲明端着水,輕聲喊他:“秋少關。”
沒人回應。
散落的月光照着半張臉。
秋少關整個人是不常見的溫和。
胸前開着兩顆扣子,露出小片白皙的皮膚,上頭還殘留着兩道沒痊愈的傷口。
前幾天。
分明兩人還貼在一起,睡在一張床上。
但那晚李遲明沒睡。
他感覺得到,一整晚,秋少關的身體都是緊繃的。
那晚兩人無眠。
李遲明放下水杯,往沙發旁走了兩步,腰貼着扶手,兩個人的距離近到無法再近。
而今晚,也是長久未見的安靜。
樓上的嬰兒終于沒再吵鬧。
李遲明彎了彎眼,手指摸到秋少關的眉間,動作緩慢。
鐘表指針滴答滴答地轉動。
李遲明一直都知道這棟樓裡那群小孩兒為什麼喜歡秋少關。
就像他,也隻是個摸到根藤蔓就貪心地抓住不放手、死命往上爬的自救客。
“……李遲明。”
伶仃一聲起。
秋少關宕機的大腦掙紮着重啟。
他眼睫顫動着在李遲明的指腹劃了劃。
李遲明沒收回手,而是順着眉尾往下摸去,一路下滑到耳朵上。
耳尖處滾燙一片。
就像他的心。
酒引燃的火分明在秋少關身上。
被反複灼烤的卻是李遲明。
萬分難捱。
卻又無比幸福。
秋少關說——
“李遲明,初雪的時候,我給你放煙花看。”
李遲明彎曲下身子,額頭抵住秋少關的眉眼。
秋少關閉上眼。
李遲明說:“好,初雪的時候,我彈吉他給你聽。”
他的吉他學的很好很好了。
秋少關不是個教導精細的好老師。
但他是他教出來的第一個學生。
萬層密絲織成的網将倆人籠罩。
誰能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