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才從床上爬起來。
秋少關頭痛欲裂。
窗簾緊阖着,屋裡隻有門口才透進來些光亮。
昨晚的記憶徹底斷了片。
連自己怎麼進的小區都忘了。
秋少關用掌根壓了壓太陽穴,才起來。
看見小茶幾上的涼水,秋少關挑了下眉頭。
昨天晚上回來他還喝水了?
都斷片了居然沒把杯子摔了。
真夠可以的。
拿起杯子喝了口。
作疼的喉嚨才歇了歇。
出門前,秋少關掏出手機看了眼。
出乎意料的是,班主任沒給他打電話。
難不成他昨天晚上有自覺道提前請過假了?
不至于吧。
收回手機。
秋少關慢悠悠地往樓下走。
“少關哥哥!”小孩兒童真稚嫩的聲音扯着嗓子往外鑽,他快跑兩步,要不是腿太短,甚至想一步直跨兩個台階。他邊跑,背後的書包晃悠着邊響。
秋少關快走兩步,伸胳膊接了他一把,防止他摔倒。
小孩兒直接撲到他懷裡,咯咯笑個不停,笑完了,又追問道:“哥哥,你這幾天在幹什麼啊,我都沒好久沒見到你了。”
秋少關扶他站穩了些,才蹲下身,笑着說:“這幾天哥哥比較忙,而且你上幼兒園,哥哥上高中,咱倆時間有出入,當然遇不上了。”
“哦。”小孩兒拉長尾音應了下,又說:“那哥哥明天開始是不是也開始放假啦,是不是可以天天和我們一起玩啦,朵朵也很想你呢。”
朵朵是另一個和他一起經常找秋少關的小女孩兒,才五歲,頭發上經常戴着個花朵發夾,家裡照顧的精細。
秋少關笑笑,先回:“我也很想你們。”
又問:“放假?你放假了?”
小孩兒點點頭,臉上的肉也跟着晃了兩下,他一字一頓道:“國慶假期呀,哥哥沒有假期嗎?老師說所有人都放假呀。”
秋少關怔了下。
國慶。
他掏出手機看了眼。
九月三十号。
明天就是十月一了。
确實該放假了。
怪不得班主任沒打電話。
忙着布置假期作業?
也不應當啊。
思緒散開,秋少關斂眸,先回眼前這個:“放假啊,你……..”
話還沒說完,就被陣腳步聲打斷。
秋少關擡眼看那個挎着包的女人,下意識地站起身,後退了兩步,離小孩兒遠了些,臉上的表情也緊繃起來,冷淡的樣子顯得有些兇。
女人看見他,愣了下,才露出抹淺淡的笑,點了點頭,算作打招呼,轉而彎腰去拉小孩兒的手,“黎黎,說多少次了,走路要慢慢的,要跟在媽媽身邊,不要急匆匆的,容易摔倒知不知道。”
她聲音很輕很柔,潮濕的樓道裡充斥着難聞的下水道味兒,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攏在周遭空氣中,香香的。
黎黎乖巧地應了聲:“知道了。”
女人嗔怪了聲:“你總是這樣騙媽媽,每次都好好應下,然後接着騙我,下次還跑得比誰都快,不許這樣黎黎。”
她帶着黎黎上了樓。
秋少關擡眼掃了下她的背影。
曾經的言煙也是這樣。
用柔軟的棉花将他包裹成一團。
可後來,棉花成了熔漿,柔軟之下,是要把他整個人燒毀的鋒利。
趕到學校的時候。
教室裡剛好坐滿了大半的人。
班主任正站在講台上,看見秋少關從後門進來,她還咳嗽了聲。
秋少關看過去。
班主任抱臂走過來,在一衆注視中,低聲說:“秋少關,你這次記得讓别人幫你請假,是個進步,老師也不是個刻薄的人,哪位同學說你昨晚發燒了,你現在燒退了沒有,我看你臉還有點兒紅啊。”
說着,她就要上手去摸秋少關額頭。
秋少關被她一席話砸得懵了下,下意識地往後躲了下,才抿抿唇,說:“老師,我早上打了點滴,燒退了。”
“那就行。”班主任收回手,重新走回講台上,擡手看了眼腕表,數着時間:“還有五分鐘上課了哈,大家準備下課本,别等老師進來之後再噼裡啪啦一頓找。”
至于秋少關。
正琢磨哪來的同學幫他請假。
Ghost裡的人?
坐到座位上,秋少關蹙眉收拾桌子上堆成小山的試卷,簡單疊了兩下就塞進書桌裡。
聽見身後的動靜。
劉銘央扭頭探着腦袋看了兩眼,才重新轉過身。
半分鐘後。
秋少關桌子上就被扔過來張紙條。
秋少關擡頭看了眼,對上劉銘央左右來回眨的眼睛。
打開紙條。
上面寫——我昨天和李遲明搭話他都不理我,今天就來給你請假了,啧。
秋少關從書桌裡摸出根筆,筆迹潦草地在紙條左下角寫了句——他不想理你。
紙條被扔回去,正砸在劉銘央後腦勺上,彈了下,摔落在地上。
劉銘央撓了撓腦袋,趁着班主任轉身寫闆書的時候彎腰把紙條撿起來。
打開。
什麼叫李遲明不想理他。
搞得好像他萬人嫌一樣。
他都去李遲明班裡打聽好了,李遲明是誰都不理好不好,跟他這個人可沒什麼關系。
而且他說的重點是在李遲明幫請假這事兒,秋少關關注點怎麼和他不一樣呢。
劉銘央撇撇嘴,湊到同桌身邊,用立起來的書擋住臉,說了句:“我和秋少關腦回路不一樣啊。”
女生瞥他眼,“大帥哥和你的腦回路怎麼可能一樣。”
劉銘央:“……..”
他聽見了心碎的聲音。
啪嚓一聲。
下課之後。
秋少關直接摸到了五班門口。
五班老師拖堂,教室裡的學生整整齊齊地坐着,有幾個跟咬魚鈎是的,困得上下來回點頭。
秋少關站在教室門口掃了眼,在老師看過來前退到走廊,直接往後門走。
他不緊不慢地走到後門,五班老師也從教室裡說了聲“下課”。
秋少關直接進了班級,朝着李遲明走。
五班裡的刺頭是年級裡最多的。
裡面不少人都是喜歡成群結隊在小巷子裡打架的選手,秋少關一進去,他們立馬就湊過來打招呼。
秋少關就記得幾張總在他面前晃悠的臉,簡單打了個招呼,沒多停留,就拉開李遲明面前的空凳子,反身坐了上去。
李遲明正垂着腦袋看書。
秋少關伸手遮在書上,晃了晃。
李遲明擡起頭,眼下一團烏黑。
秋少關收回手,“昨晚熬夜了?”
不是熬夜。
是通宵。
李遲明想。
周遭人的視線若有若無地往這邊攏。
李遲明對這種視線很敏感。
他沒理會秋少關,而是擡眼順着那些視線一一看了回去,待看清那些人的臉,才斂眸,搖搖頭。
“沒睡好而已。”
他們在看他,也在看秋少關。
更多人是在看秋少關。
李遲明問:“你找我有事嗎。”
李遲明擡手拉上身側身藍色的窗簾,蔚藍一片代替光亮罩在秋少關身上,好像這樣,就能把秋少關這個人就此藏起來,藏在無人知曉的角落裡。
但事實上,他藏不了任何東西。
那些人的視線猶在。
李遲明緊抿嘴唇。
秋少關也察覺到他的不對勁,扭頭看向周遭那些若有若無打量的人。
觸碰到秋少關的視線。
他們都頗為識相地給自己找些事情做。
秋少關站起身,低頭看李遲明的頭頂,“走吧,出去說。”
一樓空教室裡。
窗簾拉上一半,教室被暖黃色和蔚藍色割裂成兩個世界。秋少關往裡走了走,躲到藍色裡,避着太陽。
今天的太陽格外的毒,照得人睜不開眼睛,能躲則躲。
李遲明打量了下秋少關的神情,“頭疼嗎。”
“疼啊。”秋少關條件反射般接了句,而後又停頓下,整個人壓在空桌子上,彎曲着長腿靠着,偏着腦袋看了眼李遲明,又想起來茶幾上那杯水。
他酒品不差,但也沒好到喝醉後自動切換到第二人格,貼心地給自己接杯水的地步。
秋少關一下就猜出來,“昨天晚上你在我家睡的?”
“嗯。”李遲明點點頭,又說:“……你還記得昨天晚上的事嗎。”
他看着秋少關那恍惚的神情,抿着嘴唇。
果不其然。
秋少關直接否認,“不記得,我說什麼了。”
秋少關看着李遲明的臉,思緒飛了飛。
他說什麼不好的話了?
不至于。
他說的話再不好也就是幾句髒話,五班那班主任他記得,班裡皮條子多,連帶着班主任脾氣也暴躁不少,有時候氣急了,什麼話都往外冒,髒話也是有的,為了這事兒,那班主任還被通報批評了不少次。
李遲明肯定聽過不少。
總歸他說髒話也不會是罵李遲明的。
除非鬼上身。
但酒精上頭出了幻覺,把李遲明當成别人也不是不可能。
對别人,秋少關也鮮少說髒話。
但不是沒有過。
思緒繞成解不開的亂麻。
遲遲等不到李遲明的回答。
“我到底說什麼了?”秋少關站直身子,又問了句:“胡言亂語了?”
李遲明說:“你說初雪的時候和我一起放煙花。”
秋少關松了口氣,卻又開始後悔昨天喝得太多。
放煙花這事兒,他還沒想好要不要和李遲明一起去放。
初雪可能在淩晨。
萬一李遲明睡了,他根本沒法兒去叫他。
天氣預報常年都會預測初雪的日子,但百分之九十是不準的,他倆隻能在未知的日子裡胡亂猜、胡亂等,不着邊際。
而且。
萬一他們真守着了初雪。
初雪時候的風比任何時候都要兇。
說不準怎麼着,李遲明就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