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鳴起落,巷子裡駛進一輛車。
這是龍寓墅區最近的一條窄巷,楊笙站在巷子口,身上披着件薄外套,他搓着手,不時哈氣,鼻子被凍得通紅,看起來楚楚可憐。看見車門打開,楊笙往前走了兩步,站在車燈前候着,直到那人出來,他才像隻蝴蝶一樣撲到他懷裡。
“顧躍桓。”楊笙把腦袋埋在他懷裡,說:“我好冷啊,好想你啊,我們好久沒見了。”
顧躍桓僵硬地低下頭,神色複雜地盯着他的頭頂看了兩秒,才緩緩伸出手臂,将他抱在懷裡,卻沒回應那句話。
比起上次酒店被捉的時候,顧躍桓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甚至有點兒皮包骨頭那味兒,臉頰兩側的肉深凹進去,那原本就不大出衆的眉眼更顯得平庸,甚至有些醜,而他這一瘦,臉上和秋少關的相像之處也徹底被磨平。
兩人都沒說話,就安靜地保持着這個擁抱的動作,直到顧躍桓一擡眼,看見從拐角處走出來的秋少關,才叫了一聲:“楊笙。”
楊笙擡起臉看他,笑了一下,而後順着他的視線往身後看去,待看見秋少關的身影,他才又往顧躍桓的懷裡靠了靠。
顧躍桓不是蠢貨,自然知道秋少關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這段日子,楊笙就主動找過他這麼一次。
顧躍桓擡手摸了摸楊笙的腦袋,視線卻仍舊停留在秋少關身上。
楊笙嘻笑着躲開他的手,小聲說了句:“顧躍桓,你變醜了,你看,秋少關還是那麼好看。”
“……..是啊。”顧躍桓說。
秋少關走到兩人面前,看着這套郎情妾意的戲碼,難得沒開口打斷。
虛情假意他看過不少,能演得這麼真的,還真就隻有這一個。
顧躍桓主動叫了聲:“哥。”
秋少關扯了下唇角,“被言煙規勸的滋味如何?”
這是他第一次沒反駁這個稱呼,不是因為默許,而是因為沒必要。他不想跟顧躍桓順着一條線糾結這些沒用的,隻想快點兒結束。
天氣預報說帝都三點鐘降初雪,現在剛好十二點,應該能趕得及去找蘇乞白。
楊笙退開幾步,退到秋少關身側,身子一偏就要往他身上靠。
秋少關瞥了他眼,毫不猶豫地躲過去。
楊笙踉跄了下,站穩後撇撇嘴,嘟囔了句:“我很冷啊,秋少關你也太狠心了,不是說好随便我提要求嗎,現在連靠一下都不讓,騙人。”
秋少關沒理會他,就扔了句:“冷就早點兒回去。”
楊笙的嘴撇得更厲害。
顧躍桓盯他兩秒,伸手把他拉到自己懷裡,将外套的扣子解開,讓他縮進去。楊笙臉上的表情這才緩和不少。
這一幕倒是看得秋少關挑了下眉頭。
真情?
但顧躍桓眼裡可沒有愛和喜。
有的隻是一片冷漠。
仿佛他的動作隻是個程序設定,又像是在僵硬地模仿照顧人的模樣。
秋少關不是為了看他們演戲的,直接開門見山道:“當年,我的信哪去了。”
信。
這個字眼出現,顧躍桓眸子微動。
顧躍桓笑了一下,說:“哥,你終于問我了,我偷了那麼多信,你從來沒問過一句,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發現了。”
顧躍桓的手緩慢地撫摸着楊笙的頭發,手暴露在空氣中被凍得慘白,像是死人的膚色,他這段日子應當是吃了不少苦頭,笑起來的時候肌肉弧度都格外奇怪,像是很久沒笑過,一直苦着張臉,突然要露出個陌生的表情,反倒有些不會支配軀殼。
顧躍桓說:“一共六十八封信,都在媽的手裡,我偷來之後都給她了,她把那些信都燒了,燒給秋恒了。”
對于顧躍桓來說,秋恒這個名字象征着言煙和秋少關之間的紐扣,每當他們談論這個人的時候,他總是沒辦法插嘴,他什麼也說不出來。
所以他格外讨厭秋恒,當年言煙燒那些信的時候,他格外痛快。
一把火,燒走了秋少關的秘密,還燒走了對死人的惦念。
秋少關擡頭看着天,雲朵壓着整片天,沒有半分空隙,看得人喘不過氣。
顧躍桓又說:“哥,你為什麼會挂念一個男人呢。”他垂眼看了下楊笙的小臉,問道:“我就學不會。”
他摸着楊笙的動作格外輕柔,嘴裡吐出來的話卻像一把刀一樣鋒利:“楊笙,和你上床的時候我感覺不到快感,隻有惡心,現在也是。”
他笑了下,那笑容有些像刻意模仿着秋少關,不過他長得和秋少關南轅北轍,隻有種不倫不類的奇怪感。
秋少關往後退了步,離他遠些,才笑了下,說:“顧躍桓,當初我就知道你會上鈎,模仿我讓你感覺很快樂嗎,言煙知道了,估計又要給你管教一番。”
顧躍桓說:“快樂。”
“啪。”
一巴掌打到他臉上。
秋少關徹底爆發,“顧躍桓,我他媽的等那些信就像是等活着的盼頭一樣,結果你就偷走了,你要那些信有什麼用?你就這麼喜歡從我這兒搶東西?”
秋少關的掌心發麻,他咬牙切齒道:“我當時已經退無可退了,我隻想龜縮到上大學,然後回到哈市,可哪怕這樣,你們也要把我唯一能先送回去的挂念給燒了。”
“我已經什麼都不要了。”
楊笙識相地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