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一聲,世界陷入死寂,哭鬧的小孩被父母捂住了嘴巴。
滿地狼藉之中,陳麗娟面朝下趴着,身上淋滿粘粘膩膩的湯汁,蔬菜肉類将她裝點成一棵應景的聖誕樹。
姜浩海頭皮炸了。
記憶中母親的形象浮上心間,讓他感到極度羞恥、難堪、無地自容。小時候家窮,陳麗娟就是這樣,動不動尖叫吵鬧,一不高興就掀桌,身邊的人都怕她,但也沒少背地裡罵她粗鄙。後來自己發達了,生活質量開始好轉,陳麗娟才漸漸擺正了姜老夫人的姿态,再沒親自做過撒潑打滾的事。
可是今天,她猶如被壓制多年的活火山,再次噴發了。姜浩海不禁心生絕望,多年來姜家努力營造的上流形象全面崩塌,徹底淪為東海的笑話。
人們訝然又鄙夷的目光淩遲着他,讓他夢回屈辱不堪的童年。
旁邊,親兒子言不浔啪啪鼓掌:“82年的拉菲,名不虛傳。”
姜浩海的冰冷的神色憑添幾分陰郁:“行了,别說了,快把你奶奶扶起來。”
言不浔連忙把手背在身後,笑吟吟表示拒絕。分寸拿捏得剛剛好,卡在姜浩海怒氣将發不發的臨界點。
姜浩海死死瞪他半晌,想到言家的權勢,隻得退步:“眠眠,你來,把你奶奶扶走。”
姜予眠哪裡扶得動,還好身邊有個已經被吓傻的賀鳴行。
幾乎是下意識的,賀鳴行飛奔過來:“我、我來吧!”
他提心吊膽地給陳麗娟翻身,試探她的鼻息。
還好還好,沒有鬧出人命。陳麗娟年紀這麼大了,那藥……應該不管用吧?
抱着一絲饒幸,他背起陳麗娟蹬蹬往樓上的客房走去。
賀向東直至此時才終于松下一口氣,笑眯眯拍了拍手:“好了好了,看來是酒太烈,老夫人喝醉了。來,把拉菲撤下,換啤酒。”
服務員立刻走上來,将紅酒撤下,換上本地生産的啤酒。宴會檔次瞬間掉了一大截,但沒人敢有意見,畢竟姜家的熱鬧,也不是那麼好看的。
宴會氣氛重新活躍起來。
姜浩海親自給兒子倒酒,旁敲側擊地問:“浔浔,你對紅酒很了解,是在家經常喝的緣故?”
言不浔漫不經心睇他一眼,明白了,如果自己回答是,那就證明言家有錢,自己在言家的地位也不低,姜浩海可以放心地利用他拉近關系。
但姜浩海明明心裡已經有數了不是嗎。
他朝姜浩海微微一笑,故作認真地回答這個問題:“我沒喝過拉菲,也可能喝過,但我沒記住。國外的酒太多了,很多時候價格比水還便宜,比如德國人,他們就喜歡用啤酒代替礦泉水。”
他說着,晃晃玻璃杯中琥珀色的啤酒液,向姜浩海緻意。
這番話看似回答了問題,實際上什麼也沒說。姜浩海面色一僵,勉為其難和他碰了個杯。
姜浩海繼續問道:“那你外公外婆怎麼樣,最近身體還好嗎?”
“還好。”言不浔點點頭。——這回又變得惜字如金。
姜浩海不死心,再次換了個話題:“那小姨……”
“小姨不是親的啊,79年在福利院領養的戰争遺孤,你知道的。”
這下姜浩海徹底沒話說了。言不浔分明在告訴他,小姨是小姨,她再有錢,和言家也沒關系。
言不浔推開椅子站起來:“裡面太悶,我出去透透氣。”
他拉着宋焱走了。
姜浩海盯着他們倆的背影,不禁心生煩悶,言不浔徹底失控了,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到底要怎樣做才能和他修複關系?
走出宴會廳,宋焱甩開言不浔,終于找着發洩的機會,跳腳罵道:“呸,一家子腳底流膿的壞種,臉可真大。我打賭,賀鳴行那杯紅酒絕對有問題!”
“加了逍遙水。”言不浔不意外他能猜到,淡淡說道。
宋焱瞬間瞪大眼睛:“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