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浔這一場發燒,由于是直播,鬧了個天翻地覆。
他吃藥昏睡的幾個小時裡,家裡的電話至少響了幾十次,秦詩盈更是直接吩咐秘書,她現在就要坐飛機來霧水鎮。言不浔聽到消息,吓出一身冷汗,高燒奇迹般地消退了。
又休息一天,他整個人大好,秦詩盈這才打消了親臨的念頭。
仿佛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奏,節目風平浪靜地錄制了幾天。
姜予眠最終還是将酒會安排在情人節當天,無人對此提出異議。
有異議的一個嘉賓據說走夜路時被本地小混混拖到巷子裡暴揍一頓,打落了兩顆門牙。當許延拿着請帖再次上門詢問他是否參加時,一米八五的男嘉賓豁着嘴,淚流滿面地高呼不勝榮幸。
嘉賓們心裡滿是膈應,卻又拿強勢的姜予眠毫無辦法,隻能裝作滿心期待的模樣迎接情人節的到來。
原本,情人節屬于西方節日,可最近幾年,随着華國國際化趨勢愈演愈烈,哪怕是相對落後的霧水鎮也過起了洋節。
在霧水鎮,這個節日還僅限于情侶之間,于是一大早,就能看到滿大街的沙馬特青年摟着同樣發型誇張的小女友,或是騎摩托車,或是趿着雜牌運動鞋到處亂逛。空氣裡飄蕩着讓人起雞皮疙瘩的酸臭情話:
“我發現昨天很喜歡你,今天也很喜歡你,而且有預感明天也會喜歡你。”
“我是九你是三,除了你還是你。”
“你最近是不是又胖了?” “沒有啊,為什麼這麼說?” “那為什麼你在我心裡的分量越來越重了?”
言不浔出門活動下筋骨的工夫,吓得瑟瑟發抖又跑了回去。
在他們家,或者說,在亞洲的很多國家和地區,大家對情人節的态度更為包容,畢竟也不是每個人都有個能互訴土味情話的情侶。反正愛麼,戀人之愛,親人之愛,友人之愛,都算,對吧?所以這一天,親人朋友之間也會互送禮物。
言家寄來的包裹,一大早就到了。
出人意料的是,派送員是蘇和。
看着這人黑沉的臉,宋焱下意識向言不浔甩去一個詢問的眼神:你又刨人家祖墳了?
言不浔無辜地搖搖頭。蘇家的祖墳要是真被刨了,那他就要彈冠相慶了。
他順手從牆角掐下一朵白色迎春花遞過去,畢竟空手接包裹不太禮貌。
白色迎春花的花語是迎接希望的到來。蘇和的嘴角抽了抽,他可不認為自己是什麼希望。很顯然,言不浔是在報一車白菊花的仇。這院裡沒有白菊花,白色迎春花勉強算是低端替代品吧。
蘇和一言難盡地接過花,耐着性子解釋道:“今天沒有直播,鎮上的電線被偷了。”
是的,就是這麼離譜。
為了節目直播,他花大價錢在霧水鎮建基站,鋪網絡,以一己之力将網絡引進霧水鎮,使之與國際接軌,勉強進入東部發達地區之列。結果就在今天淩晨,全鎮的電線,總長約三十公裡,全部不異而飛。
報案後派出所的同志告訴他,電線裡的銅絲可以賣錢,廢品收購站五毛線收一米,三十公裡算下來值不少呢。
偷電線這事兒在别的地方顯得不可思議,但霧水鎮的人窮,又剛過完年,正是該挖空心思搞錢的時候,可不就把主意打到電線上了麼。
這事兒時常發生,隻是以往都是小打小鬧,這次這麼大的損失,還是前所未有的事。可惜沒抓到現行,派出所也沒辦法,隻能在幾個廢品收購站蹲守,看有沒有人前去銷贓。
這就不是立時能解決的事,節目組一下就亂了套,實在抽不出人手,蘇和也不得不充當臨時派件員。
他看着言不浔,目光十分複雜:“你覺得這事,和姜予眠辦酒會有沒有關系?”
言不浔蹲在地上拆包裹,聞言頭都沒擡一下:“我覺得你擋着我的光了。煩請讓讓,我看看這是個什麼……”
他手往精美的禮盒裡一抓,拉出來一件時下流行的美國飛行員夾克,配套的是一條黑色緊身褲。他在鏡子前比劃一下,整個人顯得格外高挑有精神。
苟彧的禮物是和他同款的套裝,隻是顔色略有差異,上身效果和言不浔一樣好看。倆人并排站一起,就像是國外的空軍招募廣告,讓人哭着喊着想要報名那種。
宋焱的禮盒比他們的大一圈,他興緻勃勃地拆開,小胖臉頓時垮了下來。
“哎喲媽呀,這是個啥嘛!”他大聲怪叫着,手一抖,扯出來一件大紅色的羽絨被……不是,羽絨服,搭配的是一條黑褐條紋的蘇格蘭裙。
宋焱:“…………”
脆弱的小心髒繃不住,他汪一聲哭出來。
哭得實在太傷心,言不浔硬着頭皮安慰他:“緊身褲容易勒蛋蛋,你這個……涼快。”
“是嗎?”宋焱不信。
言不浔點點頭:“在過去,蘇格蘭男人穿裙子是不穿内褲的,對,就是光着。所以……”
“嗚哇!”宋焱哭得更傷心了。
這才二月啊!都說二月春風似剪刀,總不能因為他蛋蛋大,就要享受那涼風吹拂的咔嚓一下吧!
他承認他是胖了點,可這麼多年,也沒吃過言家的米,憑啥要遭受這種歧視啊。
嗚嗚嗚!整個院子都回蕩着他的哭聲。
言不浔隻覺得這人哄不好了,可這又能怪誰,最大号的飛行員夾克,他也穿上不啊!
腦袋被吵得疼,言不浔隻能和他交換,并且當着他的面換上那條蘇格蘭裙。
言不浔要臉,倒是沒好意思露蛋蛋,在裙子底下罩了條安全褲。宋焱那件羽絨服實在太大,他穿不了,從行李裡拉扒了件寬松的毛衣套上。
于是整個人的氣質又不一樣了,有種雌雄莫辨的美感。
宋焱這才舒坦了,轉頭摟着苟彧的脖子,一臉關切地問他:“狗啊,你那褲子勒蛋蛋不?”
苟彧瞪圓眼睛:“……汪嗚!”
但凡是隻狗都不願意聽人提起自己的蛋蛋,苟彧瞬間炸毛,和宋焱有來有往地在屋子裡鬧騰起來。
言不浔叉開雙腿仰躺在沙發裡,像個旁觀者一樣,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也不怕他們打碎東西。
蘇和目睹全程,有些驚奇地打量言不浔。
不知道搞藝術的是不是都一個樣,他竟從言不浔這放浪形骸的身影裡窺見了一絲蘇徵音的影子。
他那早死的兄長瘋起來比言不浔更不像樣,穿裙子都是小兒科,他曾經有次把自己倒挂在鐘樓的塔尖上,品着紅酒吟唱詩歌。然後他給那首詩譜了曲,直到現在仍然被人傳唱。
蘇徵音一生做過的最正常的事,大概就是履行和言雪晴的婚約。
可是仔細想來,言雪晴又何嘗不是瘋子,要不然怎麼吃着家裡的米,胳膊肘往外拐呢。
“你還不走?”言不浔突然出聲,打斷蘇和的思緒。
蘇和這才發現坐了很久,但他沒打算走,斜倚着沙發扶手輕笑了一下:“你和姜予眠在玩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