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到家了,尚知予迅速下車,向馮萱道謝:“謝謝,你也早點回吧,到家給我發個消息。”
馮萱對她笑着:“好,尚姐姐再見。”
回家後,尚知予将自己整個扔在沙發上,大口呼吸着自由的空氣。這一天太過憋屈,她覺得自己就像個海底動物,被迫登上陸地,陸地的世界雖然精彩,她卻無法在陸地呼吸,時刻都感覺要窒息。
等到馮萱報平安的消息後,尚知予起身去了浴室。
水流迎面而來,尚知予的疲憊感依然沒有随之流去,今天所聽到的挖苦話還在一直往她腦袋裡鑽,甩也甩不掉。
她一遍一遍告訴自己不必在意,可情緒卻不受她控制,心髒忍不住悶痛,她的自尊從未受到過如此踐踏。
不論是母親還是她自己,雖然不富裕,卻一直在努力工作,一輩子靠自己的雙手和知識賺錢,她甚至曾經對此引以為傲,如今卻被别人說得如此不堪入耳。
尚知予知道自己配不上這個圈子,但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聽到别人談論又是一回事。葬禮上的貶低話她尚且可以忍住,最讓她破防的是來自同齡人的嫌棄,而在聚會之前自己還妄想過和她們做朋友。是她太天真了。
洗完澡後尚知予拿起手機,她看到微信有一條未讀消息,本以為是歐琪發的,沒想到卻是馮萱。
馮萱:[尚姐姐明天有空嗎?一起吃頓飯呀,還有琪琪。]
馮萱算是除了歐琪以外,尚知予遇到的第一個對她友好的有錢人。女孩看着和歐琪差不多大,嬌俏可愛又溫柔體貼,尚知予對她印象不錯。
不過能跟歐琪玩得好,估計也是哪家的千金大小姐,而且有錢人能有多少真心呢?哪怕這幾天歐琪對她體貼入微,但尚知予依然忘不了歐琪當初威脅她的樣子。
尚知予思索片刻還是拒絕了。她很累,不想再費力融入上層和富人打交道,她想休息幾天。
關了燈,躺在床上,尚知予沒有一點睡意。屋子太空曠,黑着讓人沒有安全感,所以尚知予沒拉遮光簾,于是皎潔的月光輕易就透過紗簾打在她柔軟的絲被上,柔和、沉靜。
看着這樣的畫面,尚知予内心的不适逐漸緩解,接着,她不自覺地想到了任溪。
她曾暗戀過任溪。
初入高中,她與任溪被分在一個班級。那時候的任溪梳着一頭馬尾,面容素淨清秀,開朗健談,愛笑愛鬧,在班裡有很多朋友。而她從小就不善交際,又因為母親是班主任,嚴厲地令所有學生恐懼,所以沒什麼人願意和她做朋友。在班裡她隻與同桌有點交流,她與任溪其實沒有任何交集。
盡管尚知予自身話不多,卻很喜歡任溪這樣明媚的性格。她喜歡看任溪和别人說笑,喜歡看任溪和别人打鬧,喜歡看任溪每次自信滿滿地回答老師問題的模樣。
她總會不經意間被任溪吸引去注意力。
任溪的學習也很好,在班裡是斷層第一,在年級總會排在前三名,而尚知予隻能在班裡的五名開外晃蕩。
對此,作為班主任的吳珍總會批評尚知予,讓她向任溪學習。因為在興平這個小縣城的高中,隻有學到任溪這個水平才有可能考上北華大學。
老師的孩子并不好做,他們對自己的孩子總是會有超常的期許。
不過吳珍的期許也不是全無道理,畢竟她自己就是名校畢業,尚志勇也是,兩人是北華大學的校友,所以很快走在了一起,畢業後就結了婚。
尚志勇進了金融行業,名校畢業,再加上外貌出衆,他的事業上升得飛快,才與吳珍結婚一年多,就移情别戀下決心離婚。
吳珍向來高傲,尚志勇提離婚後她一句挽留也沒有,帶着剛出生的孩子毅然決然回了老家興平。之所以選擇回到老家,是因為方便照顧父母。
尚知予是她們家的例外。
吳珍對尚知予的期望很高,她希望女兒也可以考進北華大學,替她留在北華市,不要重蹈她的覆轍,一定要專注事業。
奈何尚知予的資質平平,為了達到母親的期許,她隻能加倍努力,犧牲掉許多娛樂時間。對此,尚知予并沒有抱怨,她知道母親是為了她好,是她自己不争氣。
所以她才更羨慕任溪,任溪上課其實并不認真,她經常走神,她會在桌洞裡偷偷折紙飛機,她會盯着窗外枝頭的小鳥出神,她還會擺假姿勢欺騙老師,實際上在偷偷睡覺。不過她睡得并不踏實,她總會忽然被老師一句稍微提高的嗓門吓醒,然後悄悄問同桌一句:“老師講到哪啦?”
這句話是尚知予猜的,但看口型應該是這個意思。
當時的尚知予并不清楚自己對任溪的感情是什麼,畢竟媽媽是班主任,她根本不敢有談戀愛的念頭。任溪也沒有過這方面的傳聞,至少尚知予沒聽到過。
這種狀态一直持續到高二,開始文理分班,尚知予因為選了理科被分出了班級才消失。
此後她與任溪的交集就更少了,隻能偶爾從媽媽口中聽到些任溪的消息。
任溪父母去世的消息尚知予就是這樣知道的。
任溪的父母都是工廠工人,工廠大火,燒死了十幾個人,任溪的父母就在其中。一夜之間,她們家就隻剩下任溪和一個比她小11歲的妹妹。
工廠迫于壓力給了點賠償金,雖然不多,但至少姐妹倆不用賣掉房子流落街頭。
小縣城的生活成本不高,賠償金節約着用勉強夠用到任溪高中畢業。
父母的離世對任溪打擊很大,她變得不愛說笑玩鬧,每天都隻是坐在座位上讀書。尚知予隻有在課間操的時候才有機會看到任溪,她發現任溪的背影瘦削許多,好像風一吹就會摔倒,曾經那個明媚的少女不見了。
尚知予總讓吳珍多幫幫任溪,多注意她的狀況,吳珍說知道,她每次都将班裡最高的助學金名額給任溪。
逢年過節吳珍還想叫任溪來家裡吃飯,不過她隻來了一次就不願來了。吳珍知道任溪要強,面子薄,沒有強硬邀請,但是私下裡總會積極幫任溪申請學校和市裡的補助。
從高一到高三,尚知予一直悄悄望着任溪的背影,欣賞她,心疼她,仰望她。
那時的尚知予并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想要關注任溪,到了大學,接觸了網絡,她才後知後覺地明白自己對任溪的感覺是什麼。
是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