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頭看向即便坐在身旁卻刻意看向旁側的女子,宇文淑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她不是不懂傅君婥的躲避,若是她,站在傅君婥的立場,怕也是無法冷靜再度面對。
“傅姑娘打算因此,不再理會淑兒嗎?”,原本就虛弱的語氣,增加些嘶啞,聽上去顯得委屈不已,令傅君婥心神一緊,随後又落下,她微微皺眉,複雜的神情從她不善遮掩的臉上挂過,旋即又聽她輕歎,“宇文姑娘,當真能心無旁骛的面對。”
“自然不能”,宇文淑雙目閃過怨念,旋即又悄然隐去,“他是我的長兄,向來疼愛我,而你要殺他”,這一點,宇文淑無法隐藏,也不願欺騙。
這些,傅君婥如何不懂,可——她是傅君婥,是弈劍大師的弟子,更是高麗人,隋帝三征高麗,宇文化及又有多少功勞,手中沾染多少高麗的人命,這不是能甩掉的事。
“宇文姑娘”,讓宇文淑厭惡自己,遠離自己,傅君婥想這樣說,可話到嘴邊,她原本直率的性子卻變得扭捏,人總說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她該知道的,卻還是.....貪心,貪心一個懂她,能讓她短暫逃離禁锢的人。
而傅君婥的欲言又止,宇文淑何嘗不懂,若身側人當真一點都不在意,又何須近來避着她,就像她和李秀甯,即便對立,也不會如她和傅姑娘這般——規避。
“傅姑娘,這不怪你”,她的難熬,在傅君婥身上又能輕得了多少,那個潇灑的白衣武士,被擾了心思,連招式都不如以往灑脫,她雖不習武,卻看得出來。
“若日後,傅姑娘當真與我大哥,決一生死,亦不是姑娘的錯”,宇文淑原以為能護着傅君婥,可那日傅君婥的一劍,已将那種奢望擊碎,清楚她雖重要,但相較于傅君婥,宇文家,相較于大哥的雄心,她都不值一提。
忍不住看向宇文淑,說出這番話的人停了下來,眼神看向前,沉默不語,流露出若有所思的樣子,此刻陽光正好,打撒在臉上,明明溫暖無比,她看到宇文淑突然笑了,卻一點都不好看。
“這不是誰的錯,但若此事發生,我希望活下來的是我大哥”,在說出這句話時,宇文淑感覺心口好似被刀刃給刮了一道口,就像那日傅君婥留在她脖頸的傷口,明明沒有感覺,後來卻痛得令她紅了眼。
“所以姑娘無需愧疚”,她看向傅君綽,她們都有自己的私心,這并不算錯。
“我不會為姑娘放棄宇文家,姑娘同理如此”。
陽光下,有一抹溫暖墜入傅君婥的心上,她突然明白宇文淑的目的,即便她一向沒那麼聰明的說。
“即便知道我是宇文家的仇人,卻還要開導我,姑娘到底是聰明還是不聰明”,明明是四小姐口中,那心思活絡的,卻一點都不像。
“我原本就不聰明”,如果真的聰明,怎麼會被困到現在,找不到解脫的法子。
這話聽來,帶上着感傷,令傅君婥反心下一慌,“我不是這個意思”,卻又說不出是何意思,“是我不會說話,我向姑娘道歉”,隻能主動低頭。
“我知道的,傅姑娘”
這暗含的意思,宇文淑怎會不懂。
“但至少,在這裡,我們可以别去想這些”,至少在這裡,她可以不去選宇文家,至少在此刻。
傅君婥沉吟不語,心中卻茫然得緊,這種自欺欺人,何能長久,可她明明知道卻又說不出半分不字,終,隻是默默點頭應允。
而這引來宇文淑有些釋然的笑,肩上的擔子似乎都跟着輕松不少,“傅姑娘,高麗是什麼樣的?”,也引來好奇。
“我想知道,傅姑娘所生活的地方,與我們中原究竟有何不同”。
......
目送走宇文淑,看着紅拂進來,李秀甯便将原本打算入口的糕點沿着碗的邊緣擱下,理了理手中的粉沫,“聽說宇文姑娘和傅姑娘相處不錯”,問完,才擡眼往紅拂的所在看去。
“嗯”,紅拂微微點頭,才将視線從門外收回,顯然也看到不久前離開的宇文淑,心中更是在意宇文淑來此的目的,隻不過李秀甯的話為先,“說來也奇怪,傅姑娘行刺宇文化及的事,似乎并未影響到兩人”,這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兩人就像是沒有這段記憶一般。
“怎會沒有影響”,無奈一閃而過,沒有在李秀甯的臉上久呆,隻不過掩耳盜鈴,她心裡暗暗想,隻将這番話留下心上。
匆匆将那些雜亂的心思收回,這亦不是她能幹涉的事,何必過分議論,李秀甯這般想,便将心掏空些許,“玉緻今日如何了?”
這幾日,紅拂奉命觀察着玉緻的情況,這毒解的時間夠久,身上又未好完全,李秀甯便隻去看過兩三次,其餘時間多是在房内修養。
“玉緻小姐看上去倒是比小姐好,恢複得也快”,耐不住的性子,要不是搬出自家小姐,怕早就整個李府亂跑了,紅拂心裡暗暗嘀咕,看向李秀甯的時候卻說:“小姐看上去,倒像是比玉緻小姐還要傷得重”,明明是相反的情況。
聽到玉緻越發轉好,李秀甯原本有些郁結的心,解開不少,連自己有些特殊的情況,也被暫且忽略。
“二哥呢?”,離開關切的人,李秀甯想起不久前宇文淑在她屋内摔倒,掉出的信件,倒是湊巧,湊巧讓她看清了大概。
“在玉緻姑娘那,說是想吃糖人,二少爺早早便送了過去,還未離開”,也許是提起宋玉緻這位開心果,連紅拂都跟着心情好上不少,當然,她也還有更在意的事。
“二少爺最近三天兩頭往玉緻姑娘那跑,府裡的人都看在眼裡”,想起近來那些議論,她便也如實向李秀甯禀告。
可不知為何,她似乎并沒有從自家小姐的眼中看到笑意,反見其神情一滞,看得她心中不禁滿是問号,小姐不是一向支持玉緻小姐嫁到李家,怎如今瞧來,竟有些——遲疑。
“小姐?”,沒忍住打擾。
等那人回過神,繼而不解,“小姐可是在擔心什麼?”。
“擔心?”,李秀甯很快便理會到紅拂用意,驟然一歎,半晌,“宋世伯待李家的态度,世人皆知,二哥倘若真想娶玉緻,并非易事”,宋家在江湖上的地步,可不是其他三姓門閥可比,世伯不許,二哥這條路,會走得很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