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婠婠!”
看那由上而墜的身影,雷聲響徹,掩蓋她過于放大的呼喚,即便是最快的速度,但隻剩下慌亂和恐懼的心,令她亂了步伐,濕冷的地面,鋪着一層薄薄冰層,在最重要的關頭,對她“伸手”,讓她失去平衡。
當她連爬帶跑至女孩身側,地上的人,已無法輕易動彈,雨水毫不留情,打在她的身上,像是夾着尖針,刺入脆弱的身軀。
傘落在不遠處,被雨水無情地滴打,像是喪家之犬,隻發出着悶悶的聲響,如受到沖擊而墜的心。
“婠婠”,不受控而顫抖的手,令她不敢去輕易觸碰地上仿若一碰就會碎的身形,第一次,她覺得手足無措,在看到身影墜落的瞬間,好似凝固的心,在此刻散發着寒意,“咳咳~”,耳中傳來微弱的聲響,一瞬間收攏她的心。
小心翼翼地扶住那纖弱的脖頸,她想要去擦拭掉婠婠臉上的雨水,卻越擦越多,像是一場永遠無法被停止的夢魇。
雨水遮擋住眼眶,偶爾會有難忍得酸痛,刺入眼中,令眼睛無法去辨看周遭一切,隻覺得一切模糊,耳中也隻有好似已吞食掉一切的雨聲,脊背上傳來撕裂般的痛意,比犯錯時,鞭笞在身上的傷痕還要嚴重,婠婠感覺自己像是一塊墜在石塊上松軟的土堆,整個身子都好似在松散,想要分裂向四周,雨在擊打她最後與身體的那點聯系,想要徹底割裂一切。
而在此時,有人撐住她的腦袋,在最後關頭像一根救命的繩索,将一切串聯起,微微收緊,抵擋住雨水的惡意,落在臉上的雨滴漸漸變小,臉上傳來貼緊的濕粘感。
被打濕的袖子變得沉重,貼往婠婠的臉上,舉起的手肘置于婠婠臉的上方,用衣袖容出一小塊雨水的隔絕地帶,讓婠婠能好受些。
“藥草” ,終于恢複些許神智,得以看清眼前,婠婠第一時間想到便是那顆她費盡心力摘到的草藥,垂在一側的手卻好似不存在,不論她如何使勁,手都無法擡起,即便能感知到手中握着什麼。
看着此景,将視線流向婠婠的手,看那已被握有些變形的藥材,她卻覺得厭惡,沒有一絲找到的愉悅,如果是以婠婠受傷為代價,她甯願這東西從未出現。
“不重要”,話脫口而出,掃出地上人的震驚,隻是婠婠已無力去表露什麼,即便心中好似松出一塊,散出陣陣委屈,一切好似她一廂情願。
“我”,很快,抱住她的人便意識到言語錯誤,卻又不知該如何解釋,話欲言又止,而她隻覺得頭越發沉,連那些疼痛都無法阻止要歸于虛無的恐懼,雷聲越來越小,明明晃過眼前的閃電越加明亮,似乎在靠近,可耳中的聲音卻越來越小,越來越小,直到......無聲。
雨越下越大,後山上,油紙傘孤零零的躺着,它的側面,是女孩并不淺的腳印。
在雨天背着一個人下山不是件容易的事,即便婠婠隻是個孩子,可雨水加重了背上的力道,令每一步都走得比想象中艱辛,下山變成一條漫長,好似看不到終點的路。
替床上的人兒檢查過,又貼心包紮好傷口,一身白衣的女子,這才扭頭看向緊張兮兮站在一側的徒兒,見其渾身濕漉漉,如被大雨傾盆後的逃難者,瘦弱的身軀,在寒冷中瑟瑟發抖,明明抱着幹淨的衣裳卻自始至終沒有移動一步,目光始終落在床上,她不禁微有歎息,“她不會有事,去換衣裳。”
也許是聽到足以令人安心的話語,抱着衣裳的人便在猶豫再三後,扭身走入屏風之後,等着她再回來時,躺在床上的女孩,已被貼心的蓋上被褥,隻是臉瞧着依舊有些蒼白,連嘴唇都未留有血色。
聽到輕微的腳步聲,梵清惠這才從床上收回視線,扭頭看自家徒弟,走得亦步亦趨,連對上自己的視線都充滿閃躲,心中雖有些氣,卻自有一股柔軟,“去,把它喝了”,視線投向桌上的藥碗,桌上有兩個藥碗,有一個是空的,已喂給婠婠。
師傅的話不容置疑,她弱弱點頭,連走幾步,腳上傳來的疼痛卻令她陡然停住,雖隻是一瞬,她很快便繼續往桌子走去,但腳步卻緩下,像是每一步都在力求穩定。
瞧着此景,梵清惠清秀的臉上,劃過一絲在意,神情也在頃刻間變得複雜,眉頭微微皺起。
等着師妃暄将苦澀的藥一口喝盡,原本坐在床邊的人已行至跟前,“把鞋子脫了”,傳入耳中的話,令師妃暄頓時心神收緊,微舔過含着苦澀藥味的下唇,不經意摳住碗口邊緣的手,指尖泛起痛意,蘊在指甲内的血,散發着泥土和鐵鏽的氣味。
嘭——,痛意令她沒握住碗,摔在桌上的碗,晃晃悠悠着,像不倒翁一般,好久才停下,伸手想要去将碗翻正,手臂上卻傳來撕裂的動靜,令她不經意間露出被痛給控制的神色。
将這一舉一動都收入眼中,梵清惠能感覺呼出的氣息都在隐隐顫抖,那是一種擔憂,亦是一種生氣,如此雨夜,如此沖動的行徑,怎能令她平靜,可又無法對着幾乎傷痕累累的徒兒生氣。
“坐下”,話簡短又直接,這一回,有一種不容拒絕的氣勢,師妃暄聽得出來,不敢再亂動,也無法拒絕,為免師傅更氣,隻得乖乖坐下。
粘上藥膏的傷口,仿若有千隻螞蟻在撕咬,又痛又癢,強忍而不敢亂動的女孩,抿緊着唇,身子繃得像是被拉到盡頭的箭弦,似乎随時便能觸底崩開。
微微閉上雙眼,想要逃避這場難熬的經曆,女子的動作卻漫長得好似時間靜止,隻重複這一刻的痛意。
許是意識到她的感受,手上的動靜更輕了些許,緊接着一股溫熱的内息微微卷入她手肘,進而蔓延周身,内息與冰冷的刺痛相撞,平和掉那些“撕咬”,令她緊抿的唇松開些許,眉頭也展開來。
這一場上藥,依然漫長,于師妃暄來說,但預想中的痛意并沒再次襲來,也許是身體已開始适應,又或者是因為那股一直存在的内息,總之,身體上不再難受,隻是心中漫長。
終于一切結束,她看着師傅将藥膏合好,放在桌上,視線卻沒忍住投向自己的床,躺在那的人,依然平和的閉着眼,這令她多少松了口氣。
将這股視線收入眼中,作為長者,更是師妃暄的師傅,對于這個突然出現的女孩,不安依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