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師妃暄從禁閉的門上抽回視線,尋向婠婠時,那人已坐在床邊,看起傅君婥的情況,神情罕見的專注,這令她不由得想起前番婠婠的言行,雖言明無救卻仍未有拒絕,似乎并未行至絕路。
降低着動靜主動靠近,她隻站在婠婠身側,擔憂出聲會幹擾,便自始至終一言不發,哪怕心有疑問。
直到被床上的視線瞟到。
“師妃暄,你們慈航靜齋可崇信天道”,坐在床邊的人,突然朝身側投去視線,眼中帶着不淺的打量,好奇亦有。
天道。
心中呢喃卻表面無言,師妃暄不知婠婠何意,但若真要回複,她們一向遵循天道而行,自是天道的信徒,修習的劍道心法,亦是對天道的探尋,也正是如此,答案已呼之欲出。
“看來,師姑娘是信的”,婠婠替人說出答案,這似乎與她所想并無差距,也未覺得有何不妥,隻是突如其來想問問。
而至于師妃暄,無論婠婠為何突有此問,但對于傅君婥,婠婠定是動了心思,所行與不久前無可救的言論相反,“婠婠是想救她?”,雖是問,心卻已了然。
“隻是有些可惜”,耳邊的話,令婠婠重新看回床上那張與死人已無異的臉,“多好看的一張臉啊”,邊說着邊伸手摸上那張臉,還有濕意粘到指尖,緊随而來便是冷意,透骨的寒在侵蝕着這具身體,想斬斷維系生命的最後一根絲線,死亡有時并不那麼令婠婠喜歡。
指尖劃過,傅君婥慘白的右臉上一道細微的紅痕悄無聲息出現,鮮紅的血溢出,婠婠偏頭看着,指尖卻已遠離,觸及其耳廓,在師妃暄看不見的側面,一隻銀白色的小蟲,飛蹿入耳,消失不見。
“美人可不該就此落幕”,邊說着手也跟着被收回,婠婠拿出絲巾擦過染着血的指尖,血被擦去,指心之上的小黑點,幾無可見。
染血的絲巾被她随手一丢,準确落入床邊的木盆之中,扭頭再度看向不遠處的女子,“你如今在何處歇腳?”,她問,卻沒等誰回答,又繼而開口,“不請我過去坐坐?”,說着的人,想要站起,驟然而生的軟意,令她險些跌倒,好在身側有人。
感受到手肘上生的支撐,婠婠心中暗道自己無用,身形卻更軟,幹脆抵靠在師妃暄身上,她真的好累,那是一種不受她控制的疲憊,與杜伏威相鬥已令她耗費内力,又暗中中招,落下傷勢,本已虛弱,偏生遇到雷雨天,見到師妃暄時,隻覺得周身更為難受,雖躺了一會,可傅君婥又生危機,在此種狀态下,讓她将養在血肉裡的存在驅出耗費之大,已令她累到不願在動,直到被掩蓋意識。
等着婠婠再度醒來時,天已大亮,屋外投入的光亮,讓整個房間都敞亮無比,周身的酸痛令她不想動彈,隻微微往床的前方偏過頭,看到在蒲團上打坐的人時,視線自然停下,看着落在光亮裡的女子,她竟有一瞬間的發懵,腦海中閃過模模糊糊的映像,不清晰卻又引來痛意,那一瞬間的熟悉感在預感到不對勁後被快速壓下,本欲收回視線,怎料那人卻在此時睜眼,抓捕到她的目光。
那一瞬,婠婠不由得攢緊手,直到指尖傳來細微的痛意,才令她意識有所清醒,回看那并無任何壓制的目光,心神反有所放松,“我好看嗎?”,她問。
話令聽的人驟然間眼睛繃緊,原本的冷靜有些被打散,師妃暄喉嚨微動,“婠婠!”,刺耳的呼叫由遠至近,将要開的口打斷,伴随着急切的腳步和喘息,不一會門便被拍得陣陣作響,搖晃着,像是随時能因此傾倒。
“啊~”,耳邊又傳來有些冗長的歎息,當師妃暄扭頭看過去時,原本在床上的人已撐着懶腰坐起,“真是麻煩”,放下雙腳于地,感受着地闆的冷意,她喃喃自語,“要不要全殺了算了”,後又在擡頭看到師妃暄後,散出笑意,想着還是算了。
門是被突然打開的,宋玉緻敲得有點猛,在前方中空後,整個人幾乎是一個撲空往前,跌往屋内,婠婠避開得精準,好在宋玉緻有點武功底子,那點往前的勁道不足以令她跌倒,掙紮一會後,便已順利站定。
“不好了,快去看看傅姑娘”,傅君婥被宋玉緻時刻記挂着,轉身拉着婠婠的胳膊便是要走,整個人,一副好似起了大火,急着找人去救火的樣子。
好在是與傅君婥有關,婠婠倒是沒有去介懷被人拽住胳膊,但依然巧施暗勁将那握住自己胳膊的手給拽下,順帶理了理自己被宋玉緻抓皺的衣袖,“她死了?”,話也說得有些沒心沒肺。
“說什麼呢?”,宋玉緻隻當是婠婠的玩笑話,畢竟婠婠才是出手救治的原主,大夫應當不會希望自己失誤,她想。
“還是過去看看”,因有人介入這場對話,将心中所想說出,也令宋玉緻不得不閉嘴。
其實師妃暄也有些在意,雖她扶着婠婠離開時傅君婥瞧來已無生機,但之後她有去暗中瞧過傅君婥幾次,确有好轉的迹象,想來定是婠婠做了什麼。
既然沒死,婠婠本沒有太着急,但既然師妃暄都如此說,也免得宋玉緻一直纏着,她也便決定,去看看。
當幾人趕到時,寇仲和徐子陵已被踢出房間,各自摔得四仰八叉,痛呼連連,叫苦不疊,見此情景,婠婠倒隻是搖了搖手腕上的鈴铛,那原本暴躁的身形便驟然定住,好似一下子便恢複冷靜。
正當幾人為此而驚奇時,那垂下鈴铛的人已拉着人走入房中,宋玉緻還未來得及跟随,門便被嘭的一聲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