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玘跌跌撞撞地悶頭向前,他不知曉自己的目的地,隻依靠一點奇異的直覺,哪怕被撞的鮮血淋漓也毫不在乎。
越往深處,裡面的活動空間一點點擴寬,沈玘一開始還得将一些骨頭縮起來勉強半蹲前行,到了後面便不顧一切的悶頭向前奔跑。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這個鬼地方的盡頭在哪裡,隻是依靠着本能做出了正确的選擇。
“你确定嗎?一旦開始,就算想要喊停,我也無能為力。”
聲音自身後傳來,泛起一片漣漪,周圍的場景在一瞬間發生變化,不規則而粗糙的石壁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茂密的森林,甚至空氣都散發着清新的木香。
“隻能這樣。”沈玘聽見自己開口道,嗓音不喜不悲,“■■,就算結果不盡人意,至少我們做過這件事。”
他看不到自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個什麼表情,心髒卻緊縮着,密匝匝的發着疼。
身後那人歎息一聲,什麼也沒說,沈玘隻感受到垂落在身側的手被人緊緊攥住,力氣大的恨不得将他們兩個揉碎了融在一起。
不疼。
下一刻,天翻地轉。
“事在人為,這是我給出的最後警告,■■■。”
名字仿佛一個禁忌,沈玘稀裡糊塗的背身離去,他似乎從來都是這樣,沒有任何人可以挽留,所有人對于他最後的記憶都是一個瘦削的背影。
蕭索,冷漠,麻木。
“……我們還會再見嗎?”身後的人耗盡莫大的勇氣,向他發問。
他輕輕笑了一聲。“最好不要。”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凝滞,沈玘從迷惘中睜眼,周圍的一切沒有任何變化,依舊是醜陋的石壁,而他站在原地,單手扶着石壁,手下一片冰涼。
“幻境?”沈玘半晌才遲疑的出聲,周圍沒有其他人,他隻是在自言自語。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要接着走下去。想要的答案不知道會出現在哪裡,要是每走一步都要陷入幻境的話……
還是不要了吧。
沈玘想起心髒掙紮的悶疼,實在不想再體會,光是想想都恨不得一頭撞死。
但犧牲大,得到的線索也多。
雖說他粗暴的将剛剛的一切歸類為幻境,心裡卻隐隐覺得熟悉,隻怕不止是普通的幻境那麼簡單,其中也許摻雜了他想要的真相。
媽的,還是得走。
沈玘歎息一聲,當下的情況由不得他任性。
接下來的路倒沒有再出現那種情況,沈玘喜憂參半,他默默走着,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走到盡頭。
空氣都是靜谧的。整個空間裡隻有緩步前行的腳步聲,微不可察的呼吸聲,平緩的心跳聲。
“我能拒絕嗎?”
突然的聲響叫沈玘身體一僵,木讷轉身,卻見一道看不清臉的人影站在身後,手裡擺弄着款式老舊的相機,見他看過來,大概是笑了笑——他聽見了悶悶的笑聲。
周圍很熱鬧,小販高聲吆喝,黃包車車夫拉着車子四處奔走,他能聞見各種點心的香甜氣息,也能聞見穿旗袍女子路過時的香水氣味。
“隻是試試,也沒有好的畫面,拍個背影而已。”那人勸說道,聽起來與他關系不錯,沈玘怔怔轉了回去,相當配合的邁步往前。
“■■。”
“嗯?”他作勢要去拿相片,手卻被那人捉在半路,那人歉疚的咳嗽兩聲,隻是道:“拍壞了,不好看的。”
“好你個■■,拿我當實驗還不拍好點?”他故作計較,本應該會心一笑的場面,沈玘卻能感受到心裡的淡然——根本沒放在心上麼。
沒等他細細體味心底的情感,眼前一晃,他又莫名其妙的回到了隕石内。好聞的氣味蕩然無存,唯有冰涼的石頭陪伴。
沒頭沒尾的片段讓沈玘一陣無言,他沒辦法似的捂住額頭,“煩人。”他低低罵道,卻發現自己并未出現在原地。
怎麼……回事?
沒等沈玘作出反應,一道跌跌撞撞的人影穿過他身邊,險些将他撞到,饒是這樣,這人依舊是一副無知無覺的神經質模樣,嘴裡喃喃道:“走……快走!”
張起靈!
沈玘下意識揪住了張起靈,堪堪穩住身形,“你怎麼也……算了。”意識到怎麼問也無法得到回答,詢問的念頭硬生生遏制,他順着這人奔來的方向看了一眼。
一道女人的背影,沉默的站在那裡。
女人身着幹練,頭發盤起卻有些淩亂,她很瘦,似乎覺察到來自身後的目光,手指輕輕動了動,卻沒有轉過身。
這個場景怎麼看怎麼詭異,怎麼看怎麼起雞皮疙瘩。
沈玘卻一點都不怕。
難以言喻的情感如同燒開的水一樣,咕噜咕噜的往上冒着泡,又像燒得滾燙的熱油裡混入涼水,四處飛濺狼狽不堪。
“你是……誰?”
女人沒有回答,緩慢的、僵硬的轉身過來。
看不清臉,身上的衣服零零星星點綴着斑駁血迹。脖子上長長的一道傷口,幹涸的血液隐隐發黑,看得人心亂如麻。
她笑了,笑聲清淺。
“■■,好好的。”
好好的……?
突然的期盼口吻令沈玘一怔,周圍的一切一下子露出猙獰的爪牙,天旋地轉,一切都在發顫、抖動。
不,不是周圍在抖。
是他,是他在發抖。
沈玘猛地拽住張起靈一隻手,拼命的、瘋狂的往外跑。
他恨那天天氣太好,恨太陽太亮,恨微風傳遞了血液的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