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拳讓他悶在胸口的澀氣洩了不少,程觀一出來便聽到有人在敲門,他打開門,看到了眉宇緊促的艾希。
程觀擡眸看他,那抹水藍色冷似冰洋。
他喉嚨腫痛,不想說話。
“抱歉,我昨天忘記消除你箱子的巫術——”艾希見他終于開了門,立刻開口解釋道,在看到程觀脖頸上駭人的血痕後聲音止住,他微微怔楞,随後被那隻還滴着血的手奪去目光,那本來白皙漂亮的骨節處血肉模糊,他的神情徹底化為愕然,“……你怎麼了?”
程觀不答,抿唇伸手将他向一邊推開,視線掃過衆人聚集的走廊,看到了柯林。
柯林若有所感地側頭,對上程觀的眼睛後立刻走過來:“阿觀,有事嗎?”
程觀點下頭。
等柯林走近,看清程觀的模樣後登時睜大了眼:“阿觀,你、你這是怎麼,誰弄的?”
說罷,他立刻把懷疑的目光投向旁邊的艾希,可誰知艾希比他的臉色更難看。
程觀搖頭,拉住柯林,将人的注意拽回來,手指向自己的喉嚨,無聲開口:藥。
“哦哦,好!”柯林見他這副樣子,慌忙道,“我這就去拿,等着,你的手待會我來給你包紮。”
說着,人已經轉身,沖回自己的房間。
程觀交代完,忽視門口站着的另一個人,回到房間,剛坐在床尾的沙發上,柯林就已經拿着背包匆忙趕來。
程觀接過藥片,吞咽實屬艱難,就含在嘴裡等待其慢慢融化。
柯林翻出紗布碘伏:“阿觀,手。”
他順勢伸手,眼皮淺淺撩起,看到門口的艾希竟然也走了進來。
艾希的視線落到地毯上攤開的、空空如也的箱子後,聯想到程觀脖頸的血痕,右眼神經突突跳動兩下。他蹲下,合上了行李箱,修長手指同昨天一樣在縫隙處輕輕一擦,暗芒消散。
巫術解除,箱子重新變得滿當當。
他看向程觀,啟唇似乎是想說什麼,卻被走廊突然的尖叫聲打斷。
“有人、有人死了!——”
尖叫是紅發女巫克瑞斯發出的。
在這個算不上清晨的清晨,一位通靈師離奇失蹤,房間鎖住,縫隙中滲出噩兆的紅光,三樓導演同工作人員像是約定俗成的惡作劇,全部消失,另一個房間中,窗簾緊閉,床上的人卻暴斃而亡。
髯胡濃密的男人坐靠在床頭,皮膚紫紅,面目猙獰,雙目睜到極緻,眼角撕裂留下兩道血淚,大張着嘴,仿佛生前見了令他極為驚懼可怖的畫面。
一把純白的羽毛扇掉在地上,克瑞斯踉跄着後退幾步,急促呼吸,瞳孔縮成針細,發出了她此生銳利高音。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今天的清晨徹底籠罩在恐慌無盡的黑霧之中,巨大的紅月碰撞山頂,猶如惡魔凝視,觸手可及。烈火灼燒過的外牆似蛇蛻皮,焦黑碎片緩緩蠕動、掉落,露出舊時面貌,為人惋惜的蒙塵明珠恍然間穿越百年,恢複它曾經不可思議的瑰麗詭異。
艾希擡眸,看到了虎克房間中正對着床的那副油畫。
天主誕生像。
神色溫柔的聖母環抱着稚嫩嬰兒,上方的大天使為之歌唱祝福,花叢錦簇中迎接他們的救世主。
光頭神父約翰收回了診斷的手,在胸口畫一個十字後無奈搖頭:“驚懼而亡,全身血管爆裂,願主寬恕他……”
話音未落,一陣嬰兒的啼哭聲驟然傳來。
哭聲悶重,隐約斷續。
“這是什麼聲音……誰在哭?”克瑞斯如驚弓之鳥地直起身,張皇四望。
艾希神色一變,灰眸瞬間鎖定被褥之下,離床最近的神父約翰瞬間僵住,難以置信地側頭,看向屍體下方突然開始鼓動的被面。
“嗚嗚,哇……”
程觀置身事外地圍觀,為遮住那些抓撓出的血痂,他脖頸也被柯林纏上了紗布。程觀看到艾希走過去,猛地掀開柔軟被褥,露出下面令所有人魂飛膽裂的一幕。
渾身浴血的嬰兒浸泡在内髒中,帶着粘液白膜的手緊緊抓着一節腸子,在觸碰到新鮮空氣的那一刻漲紫的小臉登時深呼兩口氣,當即嚎啕大哭起來。
“……唔。”伍德立刻捂住了嘴,幹嘔幾聲,臉色蒼白。
“孩子,哪裡來的孩子?天呐!”
約翰連退幾步,看着屍體下無法直視的血泥嬰孩,嘴裡念念有詞:“我的主在上,這是惡魔……”
人群中傳來幾聲低泣,艾希收手,回頭冷靜看向那副天主誕生像,接着突然轉向僵直的克瑞斯:“虎克曾經跟你說,他的混沌體叫什麼?”
被點名的克瑞斯狠狠一顫,精緻的發髻淩亂:“啊、叫……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