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兮枝臉上堆滿笑,對被他們對話弄得一頭霧水的小厮說:“他耳朵不太好,還望見諒。”
小厮看祝玄知的眼神頓時多了點同情,年紀輕輕的滿頭白發也就罷,耳朵還不好使,是修士又如何?恐怕也就臉好看了。
他相信木兮枝的話,改讓府中其他下人隻收拾一間房即可。
将軍府下人不多,手腳卻很快,不到片刻便收拾出一間妥當的廂房,木兮枝自然而然地拉着早沒什麼表情的祝玄知走進去。
一關上門,祝玄知立馬甩開木兮枝的手,仿佛對她的觸碰厭惡至極,眼底有殺意,卻沒怎麼外露出來:“我說過了,别碰我。”
“好好好,我不碰你。”木兮枝無所謂地松開手。
将軍府沒準真有妖魔鬼怪,祝玄知又“弱”成那樣,不将他放到眼前看着,實在不放心。若他們的命沒牽連,她管他是死是活。
關上門後,還有兩扇窗,陽光灑進來,靜靜照在他們身上,兩道影子并排斜落。祝玄知直問:“為什麼隻要一間房?”
她坦然道:“怕你死。”
“木道友心善,竟然會這般在乎我的死活。”祝玄知淺笑着盯她看,信不信就不知道了。
木兮枝一點也不謙虛:“我也是這麼覺得的。”
祝玄知不語。
她拉了把椅子坐下,抱臂端詳着他,不由得發自内心地感歎道:“你真的是祝令舟道友?”
“你說呢?”他還在笑。
祝玄知隻站不坐,肩寬腿長的,低垂眼睫看她,側臉柔和極了,卻反唇相譏道:“又或者說,你眼中的祝令舟會是什麼樣的?”
她啧了一聲,腦袋往前傾,半個身子支到茶桌上,雙手托住下巴,仰臉回望他:“傳聞中的祝令舟溫潤如玉,待人溫和。”
說的是傳聞中的祝令舟,而不是眼中的祝令舟。
首先,木兮枝一開始對祝令舟的了解止步于腦海裡僅剩無幾的小說内容。其次,一個人可以有不同性格,對外一個,對内一個。
“哦。”祝玄知又彎眼一笑,迷惑性極強,“可我不是。”
不是?
不是傳聞中的溫潤如玉,待人和熙?還是不是祝令舟?木兮枝陷入疑惑中,他又道:“溫潤如玉、待人和熙從來都與我無關。”
木兮枝噗哧笑了幾聲,佛系躺平道:“算了,管你真正的性子是什麼,你是祝令舟就行。”
他饒有興緻:“為何?”
木兮枝目露狐狸似的調皮狡黠:“不告訴你。”
祝玄知冷淡地撇開眼。
房間安靜下來。
木兮枝順着原有姿勢趴到桌子,綁在發間的翠色絲縧順着腰脊晃動。祝玄知坐在幾步之遠的貴妃塌上打坐,試着凝煉靈力。
她連續瞄了他好幾眼,眼瞅着那靈力剛凝起就散開、剛凝起就散開,循環往複,下場不改。
堅持不懈是值得誇獎的,但他靈力始終凝不起來也是實情。
要不要勸一下?
他身體不好,萬一氣急攻心,喘不上氣來,翹辮子怎麼辦?
木兮枝糾結少頃,一擡頭撞上了祝玄知看過來的視線。她狀若友好地擺了擺手,舉起茶杯:“你練了這麼久,要不要喝杯茶?”
祝玄知視線掃向木兮枝用兩隻手指輕輕捏着的蓮花雕紋茶杯,又回到她帶笑的臉上,感覺有些刺眼,遂收回目光,拒絕了。
木兮枝自己喝了那杯茶。
進入死者意念的時間流逝和現實不同,現實一個時辰,意念兩個月。接下來要做的是保證全身而退的前提下查清大火緣由。
墨将軍的屍骨既在寒霜城内的法場行刑台上,那他定是死于大火當天。行刑台建于市集熱鬧處,行刑後一般會盡快清理屍體的。
木兮枝現在能做的事不多,就是守在墨将軍身邊,等他死。
進入活人意念世界,通靈師能看到一些對他們來說刻骨銘心的事。進入死者意念世界,通靈師能看到他們死前發生的一切。
無論是身處活人意念世界,還是死者意念世界,木兮枝皆無法插手可以導緻結局扭轉的事。
畢竟這是過去發生的事情,世人豈能逆天而行。
通靈師一旦妄圖改變結局,輕則被意念踢出去,重則死亡。
要是通靈師死亡能換來結局的改變,說不定真會有人嘗試,但現實是哪怕通靈師死亡也無法改變過去一分一毫,徒勞無益。
還有就是,他們在意念世界裡受過的傷将會真實存在。
木兮枝的通靈術是父親木千澈手把手教的,從小學到大。她學習能力尚可,記憶力也不差,至今還記得成為通靈師要守的法則。
她打了個哈欠,今日靈力耗費過多,身體産生疲倦,需要休息來恢複。木兮枝嫌桌子趴着不舒服,挪到柔軟的床榻上。
這世上沒東西能比得過吃和睡覺了,舒服透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