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裡四部曲(3/4)
山本武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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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很曬,山本武站在台階下面等,腳底在仿雲母石的台階碾了幾下,測試他這雙新鞋的摩擦力。路過好幾個前輩額外看了他一眼。這裡是二年級的教學樓,不同年紀有自己的校區,仿佛動物園,等級不同的食肉動物不能劃到一起,否則打起架會讓管理員頭疼,也會讓預算超标。
山本武的制服顔色明顯來自高一。這已經很明顯了,何況誰會看不出他的校徽簇新,一點劃痕沒有。黑手黨學校的正式生隻有一條規則——守好自己的校徽,不要弄壞也不要弄丢。校方頗為人性化,一旦丢失(指被同學搶走或偷走)不是勒令馬上退學,二十四小時的尋回期被酌情給予每位學生,周而複始。
初春的時候他們這屆搞野外生存訓練,其實是變相的春季入學考,嫌招生人數太多了,要刷掉一批廢物。中途有彭格列的敵對家族安插人對綱吉下手,炸斷了一條隧道,迫使隊尾的綱吉陷入孤立。獄寺為了保護他一起在隧道的另一頭失聯。最後兩個人一瘸一拐地回來了,灰頭土臉的,檢查下來好在沒受永久性損傷。
然而獄司的徽章不見了。
他本人做好了退學的準備,一回來,就默不作聲地在三人合住的公寓套房收拾行裝,綱吉不甘心,到九代目面前申訴,他悄悄連夜回到事故現場,想從碎山裡看看有沒有希望。
這個夜晚他不是一個人。
起初他以為泛着銀光的藍意是狼的眼睛,荒野裡不缺野獸,劍握在手裡,他多走了兩步,意識到那是自己的手電在金屬上的反射。黑發的女高中生站在斷裂的水管前,将沾滿泥污的徽章湊到水流下沖洗幹淨。聞人肆有一雙穩定的手,月白色的指甲蓋沁着一點健康的粉,邊緣修剪圓潤,拿刀或槍都很合适。
山本也曾被誇過有一雙刺客的手。
她的指縫如今塞滿泥垢,半流質的泥土是很難洗的,嵌在指甲蓋裡能漲痛兩天,果然後面半個星期她上斯誇羅的冷兵器課被罵了,說拿刀都不穩,不如找個男人嫁了,起碼老公殺起來不難。她臉上一本正經,說是忘記了吃早飯。什麼?看見她吃了一整條塞滿火腿的帕尼尼。
她沒吃昨天的早飯。
洗手的女高中生甚至懶得降貴纡尊地看他:“你來晚了,被我找到了。”
話尾沾沾自喜的味道像個鈎子,年輕,驕傲,美好。
多少人咬住了這枚鈎子,從此就摘不下來了。
山本武爽快地把劍收回鞘裡:“我找到和學姐找到有什麼區别嗎?平時愛跟獄寺吵架,這不是關系很好的樣子嘛。”
“你不懂,”她擡起胳膊去揉酸脹的眼睛,平時她的眼白帶點微弱的藍的底色,如今邊緣一圈纏着血色的絲線,“我有用處。”
山本按住她的手:“有泥。”
他從她的眼睑摘下兩根脫落的睫毛,和主人不同,黑漆漆的睫毛柔軟貼合在他的掌心:“要許願嗎?聽說許完吹掉就能實現願望了,我以前班上的女生都信這個。”
聞人肆嗤笑一聲:“她們騙你的。”
“騙我幹什麼?”
“讓我猜猜,”她從一人多高的石頭跳下來,撣了撣制服下擺,半夜太匆忙了,她的外套裡面穿着睡衣。山本悄悄收回準備扶她的手,“她們是不是說,[山本君,可以幫我吹一下嗎,我許的願望是小測通過,你的這門成績比較好,讓你來吹一定靈驗]。是這樣嗎?”
好像還真是。
山本撓了撓頸後的硬質短發:“沒辦法,她們跟學姐你不一樣,平民女生是比較單純的。”
“所以我都說她們是騙你的了,”她的口氣微弱的不耐煩,“還能是什麼原因,因為你有張好看的臉呗。讀書太辛苦了,哄個小帥哥開心開心有什麼大不了,就當調劑。不要真的當她們一無所知了,我跟她們沒什麼’不一樣’。女孩子的世界隻會比男孩殘酷一倍。當面讓你吹睫毛,背地裡誰不是念書到深夜,巴不得你們男生一下課都去打籃球,不跟她們搶大學的入學名額。”
聞人肆給了他一個“你這人好戀愛腦”的眼神。
山本武靜靜地思考了一會兒,忍不住笑了:“所以學姐也覺得我的臉好看嗎?”
聞人肆:“?”
十六歲的男高中生接近發育後期,就算她比他年長一歲,身高上還是被他壓過了。她伸出濕淋淋的手捏住他的下巴,仔細端詳他日漸硬朗桀骜的輪廓。學校裡黑發的不多,他算一個,但提起來都隻把她和Xanxus并列:“你很好看。”
“所以呢?”
她聽起來像巨龍在珠寶堆裡挑挑揀揀,帶着一股若無其事的味道。
“沒什麼。”他合上掌心,微笑了一下,跟在了少女後面。
回到學校,獄寺從她手裡拿回自己的徽章耗了好大一通功夫。一開始她說:“你[汪汪汪]叫三下就還你。”
獄寺隼人&澤田綱吉&山本武:“……”
“不難的呀,”她笑得眼睛彎起來,捏皺了徽章的金屬邊緣,又随手像紙一樣抹平,“不就是英文單詞的[一]嘛。”
獄寺憤怒地從唇齒間撕扯出三聲“one”。
她沒滿足:“你下次還罵我鋼琴彈得難聽嗎?”
獄寺硬邦邦道:“大不了我就退學,就是我燒成骨灰,我的骨灰捧出來也會被風吹成難聽兩個字。”
“好吧,”她說,“我明年就十八歲了,大女孩是不應該和小男孩計較。何況你退學了,我還怎麼校園霸淩你呢(綱吉:喂)。”
山本武插嘴,顯然他想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你為什麼不讓獄寺教你呢,他母親去世很多年了,生前可是茱莉亞音樂學院畢業的首席。”
獄寺大喊你居然調查我,聞人肆驚喜道:“居然有這回事,改天我要去那位女士墓前獻支花,看看她能不能保佑我考過四級。”
沒錯,這位異能組織的小少主學鋼琴八年,歸來仍是四級。
獄寺說你死了這條心吧,我母親怎麼會保佑不相幹的女人,除非是她自己的兒媳婦,那算半個女兒。澤田綱吉沉靜地打斷了副手立的flag:“這話可不能亂說。”他的眼底居然帶着不容辯駁的嚴厲。
山本武盡收眼底,看得想笑。
獄寺勉為其難地表示為了不使你繼續侮辱亡母的鋼琴,也看在你幫了我一個大忙的份上,以後你一三五配合我的時間表上課吧。周日下午吃完飯開始上,我知道你那天隻會坐火車去那不勒斯短途旅行。
聞人肆笑了笑:“不行。”
獄寺:“?”
“我隻有周二和周四兩天有空,一次兩個小時,”她将手背在後面捏了一下指甲,緩解指尖的血液壓力,隻有山本武看見了,“況且學鋼琴很貴,你一個小時需要付我兩百歐。我的守護者說了,異能者什麼時候都不能當賠錢貨。我的收入他一向要抽成,我需要養兩個守護者,當老闆壓力是非常大的呀。”
山本武從來沒有領到過一分錢,澤田綱吉悄悄縮進雪白的床位簾後面。
簡直豈有此理。
獄寺隼人答應了。
醫務室裡綱吉留下陪床,山本自告奮勇地送學姐回宿舍,學姐說:“我們不是住上下樓嗎?”
是的,學生宿舍三人一間公寓,剛好她和兩個守護者住滿一間,山本他們三人也是。這差不多是不成文的規定,學校裡繼承人泛濫,基本都會帶左右副手。
淩晨,隻有貓會出門。可能食堂阿姨也會,她們偶爾去接單殺個人什麼的,純粹為了保持從前的手感,以免教訓不聽話的學生使不上力。聞人肆若有所思道:“要不然我畢業就留校吧,當宿管。”
山本武說:“我猜獄寺和綱吉會很開心,既然你知道獄寺對鋼琴有一種深沉而複雜的感情,你何必刁難他呢?明明不是真的讨厭他吧。”
少女停下腳步:“你在為他打抱不平?”她聽起來像獵殺之前的停頓。
“可是我憑什麼體諒他,”她笑了,“因為他背後站的勢力,因為他死了母親?還是因為他長了一張好看的臉?我難道不符合這三點嗎?”她聽起來很嘲弄。
“因為他喜歡你,”山本武回頭,路燈灑下的光在她頭上像白色玻璃罩,“綱吉也喜歡你。”
他一個不相幹的人,在被暗戀者面前剖開了兩個朋友的心。
聞人肆沒有局促,甚至沒有因為他的話停留一秒,她從山本武的身邊擦肩而過:“我知道,可是那又怎麼樣呢,難不成他們不敢告訴我要你來代勞嗎?”
她的最後一句話輕飄飄地劃破夜晚:“那麼你呢,你也喜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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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喜歡她嗎?
山本武抿了一下嘴唇,叫住路過的前輩:“能幫我叫一下聞人前輩嗎?”
前輩也是好脾氣,往樓上喊了一嗓子:“聞人,你是不是又把學弟搞哭了,人家來找你負責了。”
聞人學姐從三樓窗口探出半個身體:“你不要诽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