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處理完退房,拿上我剛保養好的傘。在大陸酒店頂樓的登機坪上飛機後,我拿小毛毯往身上一蓋,閉眼休息,完全不給白蘭閑聊的機會,隔着眼皮我都能感受到對方哀怨的眼神。
沢田綱吉如常度過了下午和晚上,畢業典禮的章程和細節早在幾個月前就确定無誤,他現在除了接待來客和熟悉身份,幾乎沒什麼實務可做。入夜後,他保持着晚餐時的正式着裝趴在桌上小睡。直到他的岚之守護者獄寺隼人将他推醒,提示他傑索家族的專機落地了。
年輕教父用遞來的毛巾擦臉,讓自己顯得精神些,走至戶外。
螺旋槳掀得衣角和花園裡的歐洲月季瑟瑟發抖,他微微眯眼适應氣流,接着目睹飛機艙門打開,視野裡猝不及防地出現黑發的女人。微微倦怠的神色,明亮的眼睛。
為什麼對方會出現在這裡,這樣的疑問隻在腦海中出現了一瞬間就被抛之腦後。
走下飛機扶梯還沒站穩,我當面得到了青年的一個擁抱。他甚至把額頭貼在我的額頭上,很輕,仿佛船最終歸港。
時間無聲地在這個擁抱裡流逝了。
我擡起手,回應地拍拍他的發頂。
他擡頭看着我背後的白蘭,給出一個冷淡至極的眼神:“學姐怎麼會和他在一起?”
我困惑了:“不是reborn讓我坐他的飛機來西西裡嗎?”
綱吉說reborn拜托的家族明明是GAVIN,不是GESSO,而他親自去接我了。由于延誤等待了兩個多小時,人現在還在機場。他冷不丁地突然說:
“你和白蘭才認識兩天就很熟了嗎,你們還一起吃了飯喝茶了嗎?你知道白蘭曾經殺死過我一次嗎?”
我:“……”
他的眼睛耐心地,耐心地盯着我看。
六月的西西裡,我感覺冷汗從背後流下來,白蘭火上澆油地說跟我交換電話号碼了。綱吉輕聲道:“真好啊,我和學姐什麼時候才互換了号碼,好像是認識三個月之後吧?”
我:“……”
現在的問題是,我不僅上錯了賊船,和彭格列的死敵交好,放了reborn的鴿子,還傷了十代目的心是這樣嗎?
我轉身利落地走向機艙:“要不我回紐約了。”
…
當晚沒有任何恐怖的事情發生,因為趕在家庭教師返回總部前,沢田綱吉親自安排我們住下。
白蘭·傑索關上房門之前甜膩膩地道了晚安,接着,棕發的繼承人領着我穿過暗香和疏影浮動的古老長廊,把我帶到客房前。打開房門和燈的總開關,綱吉把黃銅鑰匙交到我手裡。
“這是唯一的一把鑰匙,請妥善保管。餐點是自助形式,全天候供應。畢竟是當下這個時間點,來賓很多,您也清楚的,與其說是畢業典禮,其實是社交場合。Reborn和獄寺他們忙得分身乏術,沒時間規律進餐。唯獨晚飯比較正式是所有人一起,當然你也可以叫餐到房間用。”
“缺東西或者需要些特别的,學姐就摁鈴讓女仆送過來。”
“...總之,請放寬心休息吧。”
說完,綱吉彬彬有禮地表示告辭,請不要想着半夜逃跑,沒他的允許地勤不會讓任何飛機起飛(我:“……”)他還要為明天一大早的家族會議做準備。我站在門邊目送他,少年人挺拔單薄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走廊。
早上醒來,我看到了華麗繁複的床罩,一度以為自己還在美國的大陸酒店。雖然有心再睡一會兒,對面牆上的石英鐘指向超過十點,我認命地挽起頭發,起床面對可能來臨的死亡。我扯開遮光簾通風換氣,又在座機裡囑咐女仆不必打掃我的房間,出門吃早餐去了。
九代目主事的時候,我拜訪過彭格列的古堡,如今事務漸漸交到綱吉首領,他甚至不住在學生公寓搬來了這裡。除了不可避免的歲月磨損,這座城堡沒什麼變化,就完整度而言一如兩百年前竣工時那樣。
憑借記憶,我成功摸進餐室。自助吧台有大量任選的食物,過了用餐時間,長桌上空空蕩蕩,隻有鮮花和手工台布點綴,唯獨一個人留在餐室。
“雲雀君。”我打招呼。
雲雀恭彌面前的餐具撤下了,揪着一小塊面包挑逗指尖上的小黃鳥。
我當然不可能指望他在非戰鬥狀态下有多熱情,在他身邊落座,接過管家遞過來的餐盤。我倒了一盅鮮豔的石榴汁,心想沒錯,這就是等一會兒我血流出來的顔色。盤子裡堆滿食物,我要吃飽再赴死。
“你不參加會議嗎?”我突然想起綱吉的話。
雲雀恭彌的襯衫扣到喉嚨下的紐扣,黑外套随意地披在肩上,美麗的青年微揚鳳眼,随後注意力返回親熱挨着他指肚的小黃鳥。
他的聲音清冽得像冷泉:“我等會兒要去釣魚。”
我:“?”
“你要一起去嗎?”
我說好的,釣魚佬。
我的耳朵捕捉到一串熟悉的腳步節奏,不緊不慢地接近。人的步态習慣是很難改變的,魔王要來了,在氣勢逼人的黑發男人出現的一瞬間,我将對方跟離開前的鬼畜嬰兒聯系在一起。
他有着意大利男人典型的古典五官,嘴唇很薄,微微地勾起來。
我拔腿沖向最近的窗口,子彈擦着耳垂嵌進實木窗框裡,我不敢動彈,生怕進一步激怒對方。
“見到我不高興嗎,我可愛的學生。”Reborn熟練地吹散槍口的白煙。
求生欲迫使我迅速轉過身,堆上自以為最誠摯的笑容:“謝謝您幫我沖的話費,能再幫我充點兒嘛。”
Reborn描着我身體的輪廓打空了32發的彈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