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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織…](劃掉)
[大笨蛋織田作])(劃掉)
[緻世界上業績最差的前殺手](寫歪了,重新謄寫一遍)
(湯姆破口大罵的畫外音:“你給姘頭寫信撕我的紙幹嘛!我在這個家的地位還不如一個臭男人了?!”)
【織田作之助,展信一點也不佳】:
因為一打裁縫店的襯衫,我重新想起了你。先說好,離開橫濱的時候我沒有與你告别,你不許罵我,罵我就是你不對。
前天我進了城(是的,我目前住在鄉下一座久未修繕的古堡裡)。聽擺攤的老人說,街道上随便一塊石闆都比美國建國的時間長,好強的攻擊性,我忍不住和她交流了一會兒同行之間的經驗。
小鎮的店鋪幾乎集中在一條商業街上:咖啡屋,郵局,餐館,書店……好吧,我撒謊了,其實那才是我第一次想起你,加上今天是第二次。
我和學弟一起看了電影,走出電影院的時候,天色基本暗下來。街道上亮起花花綠綠的小燈泡。俗不可耐,但意外地很襯這座小城的氣質。
我們在鎮上吃了晚飯,你見過梵高的《夜間的露天咖啡座》嗎?差不多就是那樣的場景:開放式的廚房,隔着玻璃看到高大的紅泥烤爐,摔面坯撒作料的廚師……我總覺得你會喜歡奇怪口味的披薩,例如奧爾良烤翅和納豆奶酪的雙拼。學弟問我披薩就那麼好吃嗎,居然忍不住微笑了起來。
那一刻我感覺我真該死啊。明明在和學弟約會,心裡卻在想一個紅發的男人。明天我要去教堂好好忏悔,今天就算了,太晚了。順便一提,你會嫉妒我和學弟約會嗎?為了我的女性自尊心和你自己的人身安全着想,請務必說會。
你之前說過你收養了五個孩子,四個男孩一個女孩。咲樂是一個很棒的名字,聽起來充滿希望。你打算讓她長大以後上大學嗎,還是接你的班統治遠東的殺手界。要我說你那麼笨,還是男人,怎麼能教得好女孩子嘛,如果你求我,我也不是不可以隔三岔五給她當老師。
我認識的一個三百年有期徒刑的犯人都當了老師,沒理由我不可以。
我在童年時很喜歡伽利略溫度計——一根密封的玻璃導管擺件,裡面裝着彩色的玻璃泡,通過它們的懸浮程度判斷當天的氣溫。以己度人我給咲樂買了。至于你的養子們,總不至于現在就迷戀上釣魚了吧(?)我給他們買了樂高,屬于是毫無想象的伴手禮。你該不會認為我要給你的孩子買手槍吧?
我可不缺乏社會常識,手槍起碼過兩年,勃朗甯你覺得性能如何。
最近我申請了橫濱,東京,米蘭多個地方的大學,預計明年春天入學。假設我被橫濱國立錄取,我們搞不好又能見面了。沒辦法,《童年》《在人間》《我的大學》可是三部曲。
我現在也不愁大學學費了,或許見了面,我會告訴你我莫名其妙繼承了一大筆遺産的故事。
PS:最好不要讓太宰見到這封信,我怕他會嫉妒到給你的飯菜狂撒辣椒粉。我忘了,你貌似說過喜歡吃辣。
既然你誠心誠意地讀到了這裡,我也就大發慈悲地問一句:
你好嗎?
不,不要告訴我。
我學弟(不是和我約會的那個)家裡的英國總管有一個理論,他說日子過得順心如意的時候,反而要對着天空大喊“bad harvest”,意思是壞收成。以前英格蘭的農民就是這麼做的,以此來欺騙喜怒無常的老天爺,很有點正話反說的意思。
因此,關于我的西西裡假期,我會告訴你“bad harvest”,我期待得到你相同的答複。
我必須上床睡覺了,約好了明天和朋友們去海邊沖浪。
無論這封信抵達時是東九區的什麼時間,祝你早安,午安,或者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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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我聽到咚的一聲響。
我擰開台燈,床頭櫃的抽屜掉在地上磕壞了一角,[書]不見了蹤影。
這是它第二次離家出走,我熟門熟路地揉眼睛,系上晨袍,在口袋放上淑女(存疑)的必備物品,讓書給我打開通道。
“這次記得給我投放到沒人的地方。”
它乖順地答應了,那時候我就應該察覺到異常。
擰開門的同時我差點撞到頭,這是一個空間狹小的告解室,中間用镂空的玻璃屏風隔開,一般來說神父隻能聽見聲音而看不見告解者的面容,好使他們放心吐露自己的大不敬之罪。湯姆這一回幹得不錯。
它就安靜地躺在長凳上,我打了個哈欠,準備回本土世界睡覺。那個時候,我聽見了聲嘶力竭的呐喊,帶着不詳的預兆,我可能一生都無法忘記:“織田作——”
意識到的時候,我沖出了告解室,黃昏悄然降臨。
面前是一個荒廢的禮堂。
黑白馬賽克地磚上全是刺目的血,無形之中禮堂也被分成了兩邊,左側的地上躺着一個死去的白發男人,典型高盧人高鼻深目的長相。禮堂的另外一邊,平行世界的織田作倒在太宰懷裡,身體下面的血像水泊漫延,與之相對,生命的火種孱弱得如同聖誕夜小女孩的火柴。
他的傷口到底在哪裡,太宰為什麼不替止血,或者說這一切是怎麼造成的,那一刻我想到的隻有一個名字:晶子。
我要找到這個世界的晶子,不管她在哪裡,她當我是綁架她的敵人也好,我要把她拖過來。
我奔向出口。
一發子彈擦着我的小腿打碎了地磚,是警告我停下來的意思,我無視了警告,又或者我根本沒察覺血從小腿留下來的濡濕感覺。第二發子彈對方不再留情,射中了我的膝蓋。
倒下來的瞬間,我茫然地與壁龛的聖母像對視,她的臉上帶着石質的無悲無喜。
我摔倒在地上,一時間爬不起來了。到底是過了過久呢,好不容易背靠大理石柱坐起來,黑發鸢眼的青年走到我的身邊,手握着CZ-75,輕輕拍打在自己的褲腿上。這個系列的捷克槍誕生于冷戰時期,性能優越,受幾乎所有一流殺手的青睐。我沒有反應過來子彈是太宰射出的。我疼得額頭上都是汗,抓住他的褲腿,想祈求他替我去找晶子。
他蹲下來,漆黑的眼睛,像情人一樣托起我的手:“港-黑的首領戒指。”
我竟然忘了取下來。
太宰陰郁地笑了:“你是他派來殺死紀德的保險嗎,還是說你是他派來殺我的?”
我甚至聽不懂[他]指的是誰。
太宰會抛下重傷的織田作隻有一種可能。
“織田作死了?”我小聲問。
他的瞳孔緊縮,腕關節的青筋和肌腱繃到凸出。他的表情看起來太恐怖了,像一個房子被燒毀的人,槍口重重地壓在我的前額:“是的,紀德也是,我猜森先生一定很高興。你呢,任務完成了一半,你高興嗎,女士?”
他輕蔑地用槍口劃過我的領子:“什麼時候他開始雇傭穿居家服的殺手了,甚至還是意大利的睡衣牌子,你出門都不看季節嗎……”
他的話突兀地停了下來。
目光掃過我的全身哪怕是一根頭發絲。旺盛的悲恸和憤怒被他壓抑,漸漸恢複了理性思考的能力。他從我的口袋取出了一把槍,我沒有反抗,因為太宰怎麼會是敵人呢,我的腦子仍舊遲鈍地沒有轉過彎。我的槍跟他手上的那把别說型号了,連代碼,劃痕都一模一樣。我現在用的是從織田作那裡得來的雙槍中的一把。
平行世界的太宰用來威脅我的也是。
他困惑地擡眼:“你是誰?”
從他動作的縫隙中,我看到了紅發男人安靜躺在地上的樣子,身上那件被我笑話過的優衣庫風衣從卡其色轉為血幹涸後的暗沉。
“不。”
“你不肯說?”
“你問我什麼感覺,”我麻木地消化着場景,“我什麼感覺也沒有。”
太宰的手指扣在扳機,顯然把我的話曲解成挑釁。指針輕撥零件的聲音放大,我的身體本能地催促我殺了他,起碼躲過去。然而人在極度震驚的狀态下是動彈不得的,我的目光緊抓住織田作,不忍心放開他,我怎麼能放開他呢?
但我依然感覺不到任何東西,像一個真正的心理變态。
沒有痛苦,沒有死亡的威脅,沒有被朋友的同位體打傷的心碎,我的大腦過載,于是罷工了,就這麼簡單。
冷硬的槍口托住我的一滴淚。
“既然如此,”太宰悲哀地笑了,“你為什麼會哭呢,你會為你的每一個任務目标哭嗎?”
那滴眼淚落入我的嘴角,嘗起來帶着微鹹的潮氣,仿佛是苦的。我懷疑嘗到血的味道,應該是舌尖被我自己咬破了。槍成了我唯一放進眼裡的東西,一瞬間,我奪回了他手上屬于我,或者說曾經屬于過織田作的槍,對着那具法國男性的屍體連開了六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