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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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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害怕了。”我盯着自己的雙手,“即便我可以調動的人脈,資源那麼多,這場棋局依然一不小心就會炸上天。如果它注定要爆炸,幹脆就在我的手裡迎來毀滅好了。”

店主歎了一口氣:“很辛苦吧,需要我做什麼?”

我看了一眼手表:“再過半個小時,晶子會來帶您和孩子離開,并且在安全屋保護你們直到這件事塵埃落定。要緊的東西可以先收拾了,我上去和孩子們說兩句話。”

這一次,當男孩在門口用水桶和長頸鹿形狀的氣球伏擊我時,我沒有留情,将咲樂吓哭了。

我:“……”

“别哭了,”我蹲下去抹掉她的眼淚,“再哭,你爹就來找我算賬了。”于是她哭得更加大聲。

一個成熟的人對此會如何應對?反正我的應對方法是哭得比她更大聲,淚水的模糊中,咲樂,這個用日本的國花SAKURA命名的女孩子小心翼翼地問:“對不起,是我們太過分了嗎?”

“不是你的錯,”我吸了一下鼻涕,拖過一個男孩拿他的襯衣下擺當揩鼻涕的紙,他甚至沒有反抗,“是我自己太害怕了。”

害怕什麼?

“我會失敗,”我說,“而我一失敗就會有很多人會死,包括你和你的兄弟。”

咲樂想了想:“我能問問是誰殺死了我們嗎?”

“還記得在法餐廳見過的披着鬥篷的叔叔阿姨嗎?”

當我講完這個現代版的賀拉提斯的故事,孩子們陷入一臉的苦思冥想。最後怯生生地問:“織田作是黑手黨,那他是壞人嗎?”

“他是,”我沒有說謊,“可是他對你們很好。就像賀拉提斯是好人,但他即将對你們做很糟糕的事,那樣一來他就連壞人都不如,也回不了頭了。”

“好吧,”咲樂情緒穩定地說,“我可以告訴他我不想死嗎?”

我狠狠地抹去臉上亂七八糟的眼淚和鼻涕:“這正是我需要你幫忙的地方,咲樂女士。”

-

我打開門,露出與謝野晶子和一個橙黃色短發少年的模樣,晶子介紹:“谷崎潤一郎,偵探社的見習社員,異能力是投影幻像,你可得好好保護他,這本來就是他不該承受的風險,誰知道你怎麼讓社長答應的。”

我說:“托付給你了。”

店主,孩子,晶子的身影消失在濱海公路的盡頭,我對緊張的少年說:“我們去東邊大約五十米的地方吧,有一片森林,這個距離投影做得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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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mic的中年副官和幾名部下用鐵鍬鑿開門鎖時,他會看見我坐在樓梯上抽萬寶路,咲樂趴在我膝蓋上打瞌睡,副官沉默道:“你不應該當着孩子的面抽煙。”

“然而你卻是來殺死她的,”我說,“太有意思了。”

他摘下兜帽,露出一雙死氣沉沉的眼睛:“我會和她一起死,這是我的覺悟。”

“是紀德命令你來的嗎?”我看向他腰上的通訊機,“你知道地址是□□首領故意洩露的嗎?”

“少校現在知道了,”副官說,“可是這又能改變什麼呢?”

“好吧,”我推醒了咲樂,“你能當面告訴她嗎?為了引她的父親上鈎,你要殺死這個代表着希望的孩子。”

副官擡手對準了我的頭部喝令我閉嘴,我殘忍地笑了:“既然你說不出口,就讓咲樂代表她的兄弟們來說吧。”

面容稚嫩的女孩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副官:“我不想死。”

她鼓起勇氣:“肆老師給我講了一個故事,她說小的時候看電影,故事發生在美國,南邊和北邊打仗。那段時間流行一種叫猩紅熱的病,電影裡女孩的家人害怕她被傳染,搶先把她送走了。她在馬車上越想越害怕,怕寄養家庭的姑媽,也怕從來沒有吻過一個男孩就病死了。我問肆老師如果是她會怎麼辦。”*

我說我一有機會就找了一個男孩狠狠親了他兩口。

“我不想連男孩都沒吻過就死掉了,”咲樂含着眼淚說,“你一定要殺死我嗎?在我已經說出我不想被殺死以後?”

-

我把咲樂推上樓,隔着對講機的電流我知道紀德在聽:“你呢,明知道自己的副官不情願,你也要罔顧他說不的意願,來成就自己的榮譽死亡嗎?他的榮譽呢,你不在乎嗎?邁出了這一步,他真的還有去往英靈殿的資格嗎,什麼樣的軍人會殘殺孩子?”

“我的上校啊*,”我輕聲道,“人世間沒有任何理想值得以這樣的沉淪作為代價。”

我把樓道讓開,二樓傳來孩子活動的腳步聲,落在蛀蝕的木地闆上一目了然,一種屬于幼童的輕巧分量,我面前的法國人終于崩潰了,跪在地上,連一步都無法踏出。

“雖然很抱歉,”中年男人用手掌捂着臉,眼淚從他的指縫裡流下來,“可以撤退嗎,少校?”

“……”

“撤退吧,我的副官,”紀德沉默地說,“順便一提,我很抱歉對你做了這件事。你能轉告那位多管閑事的女士嗎,我們要離開橫濱了,這個地方确實沒什麼好逛的。”

-

透過店内的監控,我們看到灰色鬥篷的人影消失,谷崎潤一郎滿頭都是汗,解除了自己的異能,"我"和"咲樂"的幻象像淡綠色的細雪消失不見,但幻象全部以咲樂撤離前說過的話作為模闆。少年虛弱地對我笑了一下:“晶子桑說了,你現在很有錢,委托金要加收25%。”

直到這一刻,我放松下來才察覺到全身的肌肉酸痛,我苦笑了一聲:“錢花出去總比花不出去的好,能拜托你回收一下埋在房子周圍的炸藥嗎?恐怕我還有一個地方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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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黑的暗衛甚至跟我很熟了,做了一個鬼臉,恢複肅穆狀:“boss發了很大的一通脾氣,連他在慕尼黑買的花瓶都摔了,他工作蠻辛苦的,也不像先代那樣殘忍,你就不能少氣他一點嗎?”

我簡直百口莫辯:“你憑什麼冤枉我?”而他甚至懶得回答我。

隻是當我走進辦公廳,森先生一切有可能的暴怒迹象,隻存在于地上一灘洛可可瓷器碎,我還以為他會風度盡失用來砸我呢。森鷗外低笑着十指交叉:

“為什麼?”

“我輸在了哪裡,您不會吝啬告訴我吧?”

我原先以為的得意與如釋重負,在這一刻隻剩下浸潤到骨頭裡的疲憊,我倒在森鷗外對面的沙發裡:“名字。”

知道計劃外的一個人的名字,對不同人來說是不一樣的。對于森鷗外,這暗示他會殺死或利用對方;而對但凡保留一絲人性的軍人而言,殺死對方将變得加倍困難。能夠看着對方的眼睛,說出我要殺死你的心智堅定者畢竟是少數。

當時那位副官但凡踏上一節樓梯,我都會在樹林裡按下炸藥的紅色引爆器。緊接着,我給瑪麗姐的委托就不是殺死森鷗外了,而是殺死紀德。

“好吧,”森鷗外低低地笑,“您向我證明,mimic不僅是瘋狗,而且是軟弱的瘋狗,他們以後的日子您以為就不是苟延殘喘了嗎?”

“那不是我該關心的事,”我淡漠地拿起百利金鋼筆交給森鷗外,“紀德才是他們的首領。要死也别死在我的眼皮底下。”

“話雖然是這樣講的,”森鷗外還在笑,“這個事件裡,明明希望他們活下來的人隻有您吧,連他們自己都不想。您為什麼要這麼執拗呢?”

他突然隔空攥住了我的衣領,指節用力到發白,迫使我腳尖離開地面,我的喉嚨傳來被勒住的窒息感。森鷗外奪走了我身體一側的配槍頂住我的下颌。柔軟的皮膚貼緊鋼鐵,機油與冷硬金屬的味道幾乎作嘔。這種距離下,子彈會直接掀翻我的頭蓋骨,絕無生還的可能。他笑着說:

“為什麼要露出驚訝的表情,總不至于指望我輸了還要維持風度吧?mimic目前還沒有離開橫濱的地界,我仍然可以命令人追上去絞殺他們。”

而我也隻是握住了他的手指:“在我說出[英雄應該死得其所]的時候,我從沒有将森先生排除在外。”

“……”

慢慢地,我将皺得不成樣子的領口從他的手上解脫出來:“咳咳,好吧,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你能先給我倒杯水嗎?”

……

“于是我問,既然如此,你殺死紀德和殺死過去的自己有什麼區别呢?你給他設下圈套,利用了他的死,和曾經踐踏過你的人又有什麼區别?”

講完了我和另一個世界的森先生的故事,并且再一次讓彭格列替湯姆背鍋,我一口氣喝完了玻璃壺裡的水。

森鷗外沒有說話,走到了落地窗邊俯視夜色裡的橫濱。我沒有催促:“我很清楚,體面是沒有被逼到絕境的人才擁有的東西。而那個世界的森先生選擇獻祭織田作和紀德的理由很簡單,因為他們是弱者,因為他在可行性上做得到。”

“而我做不到,是這個意思嗎?”我的森先生對我笑了一下。

“因為你比他體面,”我堅定地踩一捧一,“我給過紀德重新選擇的機會,現在是你做決定的時刻了,森先生。關于要不要派部下追過去殲滅和你有相似經曆的人。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體面,也該是一個利益為導向的人,明白這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但不是織田君?”

“不是織田作,”我說,“你說得對,他的确是我的雨滴項鍊,我在他身上付出了太多的沉沒成本,我的驕傲根本承受不起失敗的代價。不隻是我,兩個世界的安吾和太宰,我們都承受不起這份代價。即便我們很清楚,真正的代價已經由那個死去的織田作和他的孩子付訖了。”

“……”

“這是我不體面,就會幫我體面的意思嗎,”沒有人去開燈,夜色裡森鷗外的聲音傳來,“我很好奇,如果我堅持要讓織田君和紀德像原計劃一樣同歸于盡,你會怎麼辦?”

黑暗中多出狙擊槍的紅點。

“好吧,”我慢慢說,“我隻能請太宰辛苦一下,登上港-黑首領的位置了。我知道中也不會善罷甘休,大不了我以後不來日本了。”

這樣一來,異能課的安吾,偵探社的織田作,港-黑的太宰。權力的平衡遊戲,我難道不會玩嗎?

“人走茶涼,”我拉開綠色賽璐璐燈罩的台燈,再一次将鋼筆遞給森鷗外,“您想賭在您死後有多少人會替您這位先代報仇嗎,當初您自己是怎麼上位的難道忘了?以後還有的是機會獲取食品安全,呸,我是說異能開業許可證。雖然您整天把責任放在嘴上,真正驅動您的難道不是這份手握權力的快感嗎?”

"權力對死人一文不值。"

他目不轉睛地盯着我。

最終,他拉開抽屜将簽好字的織田作的解聘書拿上來:“權力确實很有快感吧?”

“是的,”我道,“然而當腎上腺素消退,就隻剩下後怕了。”

我握住了紙張的一頭,這時,森先生沖着我斜後方的黑暗笑了一下:“已經追紀德回來了嗎,織田君,剛才的話你都聽到了吧。”

角落的高爾夫球杆閃爍着金屬的光澤,織田作單手持槍緩慢地走出來,臉上有一種壓抑的平靜,像即将來臨的風暴:“本來是打算跟您辭職來的。是的,我都聽到了。”

我:“……”

森鷗外,我看着他輕佻的笑容心想,你這個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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