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這種事,有過第一次,第二次就沒有那麼可怕了。
趁着盧奎的血還沒完全冷卻,陸萸隻想把自己是兇手這事做實了,今日這個局,陸氏折一人進去,足矣。
她笑着和門口衆人說話的時候,早已被盧奎打得面目全非,加上那挂着的血珠,讓大家看得甚是驚悚。
曹姒和楊蓁蓁齊聲驚叫,朱琳卻很穩,她環顧一圈屋内後,邊走進來邊問:“就你一人嗎?”
至此,陸萸便能猜到,引次兄入局的人是她,也隻有她對次兄恨之入骨。
她笑着反問:“琳姐姐還想見到誰?”
說着,她舉起已經被扯壞的袖子,随意擦了一把臉上的血,才能看清衆人的表情。
楊蓁蓁還是一臉震驚,極度震驚下她想不起來要入内;曹姒在剛剛那一聲驚叫過後臉色有些慘白,卻隐隐透着一股興奮,跟着朱琳踏入屋内。
而朱慎,自出現到現在,一直不曾出聲,他看她的眼神有心痛,有憤恨或許還有一絲絲不易察覺的絕望。
看來,他還是那麼聰明,才這一會功夫,就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麼。
看了這一圈,陸萸也大概猜到了,今日的局,無論是何人所設,參與布局的人卻很多,牽連甚廣,也這因為這樣,陸萸也不用擔心自己會立即被清算。
她低頭看了眼死透的陸奎,其實,他也不過是别人的棋子,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罷了。
“阿萸”楊蓁蓁終于出聲,卻已哽咽到無法繼續言語,眼淚随之滑落。
陸萸沒有回應她,而是當着衆人的面,将簪子從盧奎頭上拔了出來,那動作随意得好似拔了一根蘿蔔,悠閑中還帶着一點喜悅。
她自顧自的用袖子細細擦拭簪尖上的血,然後将簪子再次插回頭頂。
一氣呵成的動作,讓朱琳和曹姒看得差點忍不住嘔吐。
陸萸卻仿若未見,隻笑看着朱慎:“叔重,盧太尉之子盧奎欲對我行不軌之事,被我和侍女聯手反殺了,我要自首,你替我找丹陽都尉報備吧。”
都尉,負責郡内治安,如今的丹陽都尉是朱慎的叔父。
朱慎聞言卻是遲遲未動,隻是更加心痛地看着她沉默。
至此時此刻,她怎麼還能如此輕松的說着話?明明她的臉已經腫成那樣,難道不知道痛嗎?她難道不知,一旦上報府衙,她将沒有回頭路?
“阿萸”他顫抖出聲,他想說:我帶你走可好?可他最終說不出口,離開這裡,二人又能去哪裡?難道一輩子亡命天涯嗎?他沒有那份勇氣。
陸萸看懂他的未盡之言,感動之下,聲音也溫柔了一些,“叔重,我腿上有傷,暫時起不來,所以你替我報府衙吧,自首且認罪态度良好的話,我可以少受罪。”
“他們不會對你用刑的”朱慎急聲回。
陸萸卻隻是笑笑:“他們會怎麼對我,我猜不到,但躺在我面前的人是盧奎,所以認罪的态度應該真誠,不是嗎?”
哪怕朱慎心中再痛再不忍,此刻也知道如陸萸所言極是,盧奎身後是盧太尉,所以他不得不替她跑這一趟。
他剛轉身,卻又折回頭快步走入房内,将身上的外袍脫下披在陸萸身上,“阿萸,你在這裡等我,我很快就回來。”
自那次在南昌花園和他一番争執後,陸萸對他反感的很,如今見他不顧外人眼光将外袍送給自己,心中又有些許的感動。
她伸手輕輕拉住他的衣袖,“叔重,謝謝你,隻是我怕把你的衣服給弄髒了。”
她那樣的小心翼翼,讓朱慎更加心疼不已,忙替她拉緊衣袍後,道:“不怕,今日雨大天涼,不要凍着了。”
陸萸繼續拉着他的衣袖,看着他,用隻有二人能聽到的聲音道:“待阿兄從北境回來,我讓他替我把衣服還給你。”
這一刻,朱慎的心口仿佛被切開了一個口子,那口子往外冒着血,他卻不敢用手去擦,從妹妹方才的反應中,他已經猜到,是自己害了好友,更害了眼前的女孩。
“阿萸”再次出聲時,他顫抖到說不出話來。
陸萸此時隻想再賭一次他的良知,根本不在乎曹姒會如何對付自己,所以柔聲回:“叔重,多年後,你若還記得我,給我墳頭上送幾朵花。”
聞言,朱慎突然伸手将陸萸攬入懷中,哽咽着問:“阿萸喜歡什麼花?”
陸萸頭上到處是傷,雖然他隻是輕輕一攬,卻依然讓她頭暈目眩,頓了一會,才回“我喜歡海棠花,學堂裡那株海棠花就是我的最愛。”
“好,我給你送海棠花”朱慎沉聲答。
二人旁若無人的舉動,終于把曹姒激怒了,她大喝出聲,“朱慎,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朱慎沒有搭理曹姒,他輕輕松開陸萸,輕柔仔細地替她整理了衣服和頭發後,起身看着楊蓁蓁,“還請女公子暫時替我守着阿萸,不要讓有心之人害了她。”
此刻,楊蓁蓁也已經回過神來,忙點頭,“你先去吧,這裡有我守着。”
言畢,她帶着侍女快步走入屋内,在陸萸身旁站定後,冷漠地看着曹姒和朱琳。
他口中的有心之人不就是眼前的二人嗎?
她已從震驚中聯想到自己其實是今日這局中的重要一環,心中頓時懊悔不已。
懊悔不該将今日之約告訴曹姒,可她如今還有什麼臉面叫阿萸原諒自己呢?
她沒有臉,也沒有勇氣去看滿身傷痕坐在地上的好友。
朱琳自發現陸純不在屋内後,既震驚于陸萸的膽量,又心生萬分不甘,明明計劃得天衣無縫,怎麼會漏了他呢?
如今見朱慎要去府衙,她忙喊:“阿兄為何要蹚這渾水?”
朱慎卻仿若未聞,轉身快速離開了蘭廳。
朱琳見狀,既生氣又憤慨,忙追了出去,站在二樓,大喊:“阿兄,她心裡沒有你,你根本就不值得。”
已經走到華彩閣大門口的朱慎聽了,腳步一頓,卻最終沒有回頭,快步走了出去。
她心裡沒有自己,他又如何看不出來,可這世間的感情又如何用值不值得來衡量呢?他隻恨自己發現的太晚,終究錯過了她。
今日,他終于第一次随心所欲地做一件事,這樣的暢快,又豈是值得二字能形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