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沉浸在琵琶曲中不能自拔,也沒注意聽曹壬和陸萸的對話,待他回過神時,發現太子殿下已經和謝氏女在眉目傳情了,瞬間恨不得自己就是那根立在一旁的柱子。
好在,接下來他們二人還算克制,除了互相道别,沒有進一步的動作,這讓他松了一口氣。
曹壬一行人要出發去邺城了,臨行前,他告訴陸萸,為防止有心之人對她不利,他會直接從邺城去清河王封地,參加完清河王世子的婚禮之後不會再來謝氏别院,而是直接趕回洛陽。
現在二人都已經說開,剩下的就是籌備婚禮,所以陸萸也覺得大婚前還是謹慎些好,越低調越不容易出岔子。
她送了幾塊自己用的香皂給曹壬,有海棠花味和青竹味,然後給即将嫁去清河王府的蕭六娘也準備了新婚賀禮,是一套有四種花香味的香皂禮盒。
她交待曹壬:“若是蕭表姐贈我回禮,你先替我收着。”
曹壬點點頭,“過一陣,你也回洛陽吧。”
“等忙完洗發膏的研發,我就回去,你參加完婚禮趕緊回洛陽,路上不要耽擱。”
“好,我聽你的,你保重。”
二人作别的時候,雖然隻是稀松平常的幾句話,卻讓曹壬覺得溫情脈脈,他們這樣,好像一對老夫妻。
除了那年在海棠樹下,二人每次分别都是他目送她離開,這次看到她留在原地,讓他第一次對家人這個詞有了更深的體會,家人是站在原地依依不舍目送自己離開的人,也是等候自己歸來的人。
曹壬帶着王源去了邺城軍防駐地,驸馬都尉之前就接到王源的信了,所以早早在城門口迎接太子一行人。
按慣例,新太子冊封後都會到邺城巡視,驸馬都尉已經接待過兩任太子了,曹壬是第三位。
老謀深算火眼金睛的驸馬都尉看到太子放棄豪華舒适的馬車,一路騎行而來,瞬間對新太子有了好感。
他雖出自山西太原王氏,但曾經在優渥環境下嬌養長大的世家公子到邺城駐軍後,慢慢丢了世家子弟那些花哨的講究,反而越來越像軍中的漢子。
所以相比前兩任太子出行時前呼後擁的陣仗,他更欣賞曹壬這樣有效率的出行方式,接待的時候也就格外用心。
曹壬在邺城軍中住了六天,參加邺城軍大閱兵,也了解了駐軍的基本情況,軍中存在的問題或亟需朝廷支援解決的問題,他都一一讓王源記錄下來。
他是從白馬寺還俗後成為太子的,所以驸馬都尉接待的時候也沒為他準備什麼歌舞表演或者重大宴會。
為此,王源還偷偷向他抱怨,“叔父這樣接待殿下,也太寒酸了。”
曹壬卻笑回,“我覺得這般甚好,沒有應酬我就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了解邺城的情況,他願意讓我去軍中行走,才是最真的誠意。”
王源聽後,對太子殿下更加欽佩了,原來殿下想了解邺城的情況不是随便說說,而是真心想知道駐軍防守細節。
自此以後,王源跟着曹壬在邺城巡視也更加用心了。
幾天後,驸馬都尉為太子一行人踐行的時候,心情和以往不一樣。
前兩任太子走時,他恨不得他們快些回洛陽,生怕繼續接待下去花銷太大,而曹壬,他卻希望下次還能再來。
先不說他提出的那些問題太子殿下能否解決,就說每當他發牢騷時太子殿下能耐心傾聽,并溫言勸解,就已讓他在短短幾天内對新太子的好感度暴增。
如此省錢的接待,還這麼讓人舒心,真是刷新了他幾十年軍旅生涯的認知。
軍中多粗漢,且每個朝代的軍營都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他自到邺城駐軍後,因責任心太重,整日忙的焦頭爛額,太想遇到一位這樣善解人意的人與之一起共事了。
邺城至清河王封地不算太遠,一行人騎行過去,幾天就到了。
清河王世子對太子殿下能親自來觀禮感到無比榮幸,高興之餘還拉着曹壬說了一些體己話。
那日在華林園,他大言不慚地想替太子殿下把關選妃,如今殿下不得不娶個病秧子,他還是有些替殿下不平的。
于是悄聲道,“待我和世子妃熟悉了,我替殿下好好問問謝氏女的情況,他們是表姐妹,我聽說謝女郎在蕭府住過一段時間。”
“不用打聽,謝氏女很合适我”曹壬笑回。
清河王世子一臉訝然,“殿下難道真是為了救人才答應婚約的?”
曹壬搖頭笑笑,然後也學清河王世子,低聲道,“她沒有嚣張跋扈,也沒有軟弱可欺,是我喜歡的類型。”
清河王世子聽後,睜着大眼睛,“但是她那樣不矜持,沒有世家教養。”
“世家諸多,教養有所不同屬正常,她不是不矜持,隻是沒有把歡喜藏着掖着,如此一片赤誠,又有幾人能遇到?”
曹壬一席話,讓清河王世子不知該如何回話了,甚至隐隐被說服了,他們這些從小就不愁吃穿的皇室公子,所求不也是一派赤城嗎?
待婚禮結束後,清河王世子和性格直爽的蕭六娘相處了兩天,他就更能認同曹壬的這番言論了。
曹壬一行人是在婚禮結束三天後趕回洛陽的,臨行前蕭六娘果真給謝知魚準備了一套回禮,是幾塊刺繡精美的紗料。
怕太子殿下不願意替自己轉交,她特意解釋盒子内的東西,“魚表妹之前的帷帽太樸素,我準備的紗料既透氣又好看,她肯定會喜歡的。”
曹壬爽快地接過禮盒,回:“世子妃如此用心,我先替阿萸謝謝你。”
蕭六娘覺得太子這回答有些奇怪,畢竟他還沒和表妹成親,但大條的清河王世子沒發現,笑着道:“馬上就輪到殿下大婚了,我一定帶着六娘去觀禮,屆時一定要讓殿下喝醉才是。”
太子殿下從不飲酒這個事,全大魏都知道,要是真能讓他喝醉,也是有本事的人。
蕭六娘剛想提醒世子不要口無遮攔,曹壬搶先回,“娶新婦,自然要飲酒,我在洛陽等你們。”
曹壬将禮盒扔給八喜後,翻身上馬,一行人就這樣訓練有素的趕回洛陽去了。
幾個月的時間轉瞬即逝,很快就到了太子大婚的時間。
曾經名動大魏的慧悟法師不但還俗,如今還要成親了,那些聆聽過慧悟講經的人是惋惜的,畢竟一旦成親生子,他想要再回白馬寺就不可能了。
而那些擔心新太子暴政的朝臣是歡喜的,如此宅心仁厚的儲君,才是他們值得追随的對象呀,如今能大婚,就證明以後不會再有變故了。
為大婚,謝太後提前一個月派了教導宮女給陸萸培訓相關流程和注意事項,也派了永甯宮得臉的宮女給陸萸的幾名侍女和灼華進行了兩個月的密集培訓。
太子大婚,流程為:臨軒命使、納采、問名、納吉、納徵、告期、告廟、冊妃、親迎,同牢、朝見、會群臣。
整套太子大婚流程極其繁瑣,所有環節的參與者都要花時間和物力去準備。
因世人崇尚自然無為而治、返璞歸真,所以大婚流行穿白色婚服,太子娶妃,有白毂,白紗,白絹衫,并紫結纓,即駕白色的馬車,用白色的紗簾,穿白色禮服,唯腰間紮紫色腰帶。
陸萸剛見到廣袖白婚服的時候,對如此飄逸的款式和布料都不是很喜歡,總覺得太白太素雅,不夠喜慶,她心底更喜歡漢朝那種厚重的婚服。
不過,等穿好婚服,讓紅菱上好妝後,她差點認不出鏡中的自己,想不到這樣的一身婚服可以穿出如此出塵脫俗的氣質。
至親迎那日,她手持卻扇走完整個流程,待到喝合卺酒的時候,她早已累得頭都快撐不住了,隻因蕭嘉卉給女兒準備的頭飾真是太多了。
取下卻扇,她才真正有機會看一身白衣的曹壬,哪怕時下流行着白衣,出身王府的他也從未着過白衣。
眼前豐神俊朗、飄逸出塵的他,比當年初見時多了一些穩重,但不影響他一如當年擁有一雙澄澈的雙眸,此時那雙眼就這樣深情地看着她。
“阿萸,我們該喝合卺酒了。”
他将手上的酒遞給她,她被迷得七葷八素,暈暈乎乎地接過酒杯将合卺酒一飲而盡。
酒味甘醇,倒也不難喝,隻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她怔怔地看着他,“這樣的你,以後就是我的了。”
曹壬很喜歡聽這話,就如當年聽她那句“我的君期”時心口就會跳得停不下來。
他伸手輕輕撫摸她的臉,“阿萸今日很美。”
按流程,他現在還不能留在婚房,他道,“你先将頭飾取下,然後吃些東西,我很快就回來。”
不知怎麼,明明是很平常的一句話,陸萸卻聽得心跳加速,“很快就回來”,回來做什麼,二人心知肚明。
她滿面紅霞,點點頭,“你也不要飲太多酒,免得傷身。”
曹壬點點頭後出去了。
陸萸讓青瓊和玉瑤把頭飾拆了,将婚服換下,隻是太累的情況下雖然很餓,卻吃不下什麼東西。
玉瑤勸道,“女公子再用些吃食,不然半夜得餓。”
她勸得隐晦,陸萸卻刷的一下子紅了臉,忙落荒而逃:“我先去沐浴了,你把這些收走。”
曹壬回來的時候,陸萸已經梳洗完畢,正擦着頭發。
見狀,他很自然的去接過青瓊手中的帕子,然後給陸萸擦了起來,動作熟練得讓青瓊和玉瑤驚詫不已。
“你們退下”曹壬道。
二人緊張地看着陸萸,見陸萸點頭,才趕緊退了出去。
關好門後,玉瑤悄聲問青瓊,“殿下和女公子認識很久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