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當初被陛下迅速抓捕,也不及今夜這樣讓石封震撼,他們的動作實在是太快了,快到連領頭之人的臉都沒看清。
侍人們都被吓得都忘了點燈,石封隻能憑借朦胧的夜色,才看清那些人穿的不是漢人服飾,他們口中都說着聽不懂的語言。
臨行前,有一個說着蹩腳漢語的人留下話,“我們是羌人,是冀州牧告訴我們搬來了一隻肥羊,今夜才來這裡關顧,東西帶走了,人命不稀罕要,你不用感謝我。”
石封一聽這話,心中對楊氏和清河崔氏的恨意已達頂峰。
他憤恨地抄起枕頭旁放着的劍,想要追出去,被趕來的徐門客抱住了大腿。
徐門客此時也是驚魂未定,顫抖着開口,“還請家主冷靜,那些人太殘暴,您不可貿然追出去。”
“我不是要追他們,我要去宰了清河崔氏”石封口中叫嚣着。
“家主不可呀,清河崔氏如今比羌人還要可怕,人活着才是關鍵呀。”
被徐門客這麼一勸,憤恨中的石封終于恢複了理智。
“人活着才是關鍵”是這句話一直支撐着他走到了這裡,如今好歹莊園還在,比剛剛從廷尉署出來那會要強很多。
冷靜過後,石封迅速讓人清點了從廷尉署帶回來的人,今夜有三名大喊大叫的後生被羌人殺了,還好長子還在。
長子捧着紅布包,泣不成聲,“父親,如今隻剩陛下送您的這點現銀了。”
石封是見識過大風浪的人,比長子沉得住氣,思量一番後,他立馬讓徐門客把莊園别墅都賣了,越快越好,他要離開冀州。
如今大家都剛剛經曆過一場浩劫,對這裡産生了巨大的陰影,沒人反對石封的決定。
幾日後,石氏在冀州的别墅和莊園還沒住熱乎,就被賣了精光。
徐門客猶豫着和石封提了建議,“家主要不去江東吧,那邊沒有胡人作亂,且世家衆多,你若行商,也容易一些。”
石封這些天一直在腦海中搜索适合駐紮的州郡,卻從未想過去江東,他畢竟是土生土長的北方人,怕去了南方不适應。
徐門客繼續解釋,“北方這些州郡,無論是在哪裡都有可能遇到胡人,且楊氏眼看要反了,北方肯定要亂上好幾年。”
聽聞此言,石封點點頭,“這話确實在理。”
“但江東不一樣,從東吳至今,江東從未有胡人踏足其間,石氏已不能入仕,行商是唯一途徑,江東很适合。”
似怕石封不願意,徐門客繼續勸解,“我們早些去,可以早些置辦好的田産,若等北方亂起來,其他世家也逃去江東之時,所需的銀錢就不是現在這個數了。”
“你認為其他世家也會逃去江東?”石封驚訝出聲。
“某也隻是猜測,想着家主如今想不出更合适的地方,想必那些世家将來也會和今日的家主一樣。”
石封還在猶豫,他的長子忍不住出聲,“父親不要再猶豫了,江東地廣人稀,且那些世家根本比不了北方世家,若您早去占領好位置,将來又可以把手中田産賣給後去的世家。”
徐門客立馬贊道,“大公子當真聰慧,某也是這麼想的。”
再三思量過後,石封也不再猶豫顧慮,而是通知大家準備行裝向江東出發了。
行經魏郡邺城時,他心底依然咽不下羌族帶給他的這場恥辱,看了眼一直未動的五百兩銀子,他打算給當今陛下送去一份大禮。
石封讓所有人把衣服撕破頭發弄亂,把臉弄髒,甚至讓大家互扇耳光後,以一副剛剛經曆過劫難的樣子奔向城門。
石氏一族被釋放當日帶着家人一路向冀州行進,世家都是知道的。
所以當邺城守衛向驸馬都尉報石封有要事禀報時,他毫不猶豫就接見了石封。
驸馬都尉王韶曾多次見過時任執金吾的石封,那時的石封好不狂妄,對他們這些外駐守将非常不客氣,還曾取笑他靠惠安公主上位。
如今風水輪流轉,王韶卻對石封無任何看輕和奚落,不但快速接見了他,還安置了他的家人。
“石公先喝口茶壓壓驚”王韶讓侍人把茶杯遞給了石封。
“某當年有眼不識泰山,還請驸馬原諒”石封忙接過茶杯回。
“過去的事,我都不記得了,不知石公今日為何在城門外哭喊?”
石封一口飲盡茶水後,擦了擦嘴,開始繪聲繪色的講述起石氏一族在廣平郡的曆險記。
講完後,他看着王韶,“若非事情緊急,我也不用豁出這張老臉來見您,我自知人微言輕,沒機會面聖,但您不一樣,您得盡快将這事告知陛下才是。”
“你認為清河崔氏早就和羌人勾結上了?”王韶一臉不可思議地反問。
石封路過邺城後去了廣平郡,他早有耳聞,原以為,按石封以往的性子,在曲梁縣住下來後肯定會帶着銀錢去賄賂周邊手握兵權的守将。
萬萬沒想到,石封這麼快就住不下去要逃離冀州了?
石封猛點頭,“此事不能耽擱,萬一冀州牧還有其他狼子野心,屆時洛陽危矣。”
他沒有說更深的意思,但王韶立即就聽懂了,這一年多的時間裡,楊氏想扶持東海王世子上位的傳言傳遍大江南北,若冀州牧真勾結羌人或者鮮卑人,當今陛下肯定要先忙着應對外族。
屆時,楊氏就可趁亂奪權了。
一番思量後,王韶表情肅穆地對石封道,“多謝石公告訴我這些,我這就送急件禀明陛下。”
石封臨去前再三感謝驸馬都尉的盛情款待,然後說了他的打算,他要去江東安度晚年了,以後都不想回北方了。
王韶聽後又送了他一車吃食。
就這樣,很快,曹壬收到了王韶從邺城發來的急件。
此急件一石驚起千層浪,清河崔氏在朝為官的子弟們已經沒時間去信向冀州牧核實真假,因為陛下震怒之下,甚至都不想查證真僞,開始準備部署兵力了。
他們急匆匆去催楊憲做出決斷,再三言明,若陛下真讓邺城軍和清河王守軍去圍剿冀州牧府,清河崔氏就完了。
之前王司徒和柳侍中都勸過楊憲,可楊憲一直猶豫不決。
如今崔氏子弟哭道,“楊公難道忘了郗氏了嗎?您的左膀右臂,陛下說砍就砍,難道您要眼睜睜看着崔氏也步他們的後塵嗎?”
聽此一言,楊憲心中終于松動了,他問柳侍中,“你覺得我下一步該如何行事?”
“尚書令應當立即派幽州軍去東海王封地軟禁東海王世子以配合您行事”柳侍中答。
東海王手握兩萬兵馬,一旦東海王世子不願意配合,沒有幽州牧出手,是很難成事。
楊憲卻搖搖頭,“我不要東海王世子,我要世子妃去年誕下的小公子。”
陸萸聽到消息時也被吓到了,看到下朝歸來的曹壬,她立即上前問,“羌人果真入境了?”
曹壬笑着将她帶入内室後,在她耳畔低語,“你不是一直好奇江澈在哪裡嗎?他如今就在冀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