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萸聽完曹壬的話,震驚得半天都合不攏嘴。
見她傻乎乎的模樣,曹壬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面頰,笑道,“江澈當年平了很多胡亂,收編了很多胡人,這些胡人明面上屬雍州軍。”
雖然二人已在内室,陸萸還是忍不住放低聲音,“若楊氏真反起來,不知道東海王會不會帶着兵馬和楊氏狼狽為奸。”
流言傳了這麼久,東海王那邊一直無任何反應,他們要麼是在瑟瑟發抖,要麼是在偷着高興,可無論是哪一種于曹壬都太被動了。
曹壬聽後,搖搖頭,“以楊憲的謹慎,不會扶持東海王世子,畢竟世子已成年,變數太多。”
“再者,東海王膽子小卻很愛惜名聲,他畢竟姓曹,如果投靠楊氏後曹氏江山在他手中易主,肯定要遺臭萬年。”
陸萸迅速在腦海中搜索起合适的藩王公子,想起蕭六娘剛剛送來的信,腦中靈光一閃,她大驚失色,“楊憲想要的是蓁蓁的孩子?”
曹壬點點頭,“如此,他才能挾天子以令諸侯。”
楊氏既然反了,肯定要争取最大利益,再找個成年公子,和如今的曹壬無多大區别。
新傀儡不聽話還容易生二心,不如一次性到位,若是可以,他還可以讓幼主禅讓,簡直一舉兩得。
“你可有應對之策?”陸萸一時心亂如麻。
“應對之策還在商讨中,此事的關鍵在如何才能不讓楊氏在衆目睽睽之下帶走楊蓁蓁和孩子。”
孩子才一歲多,這個年齡的孩子沒有特别明顯的特征,隻要讓人看到楊蓁蓁和孩子在他們手中,并迅速傳播出去,孩子就能被扶持上位,至于最後扶上去的孩子是不是楊蓁蓁的并不重要。
“若,孩子一直活着,且在我們手中呢?”陸萸問。
“這個法子我們也想過,隻是行動起來太難,我目前沒有足夠的實力和幽州軍正面開戰,楊蓁蓁此時估計如驚弓之鳥,她不會相信任何人,退無可退時,她肯定會選擇楊氏”曹壬回。
孩子成為傀儡至少還活着,她為了孩子肯定會妥協。
曹壬和心腹已讨論過,如果先楊憲一步去搶孩子,就是打草驚蛇,若楊憲放棄那個孩子而去搶其他公子,這樣就太被動且不利于迅速布局應對。
“我們不搶孩子,隻需由我給蓁蓁指一條明路”陸萸答。
“你”曹壬頓了一下,想到什麼,立馬拒絕,“那樣你就可能暴露了,我不允許。”
一旦楊蓁蓁不念舊情,謝知魚是陸萸的事肯定會暴露,那樣她就太危險了。
“你不用擔心,如今在意這個事的隻有範陽盧氏,若我抵死不認,他們也不能奈我何。”
“可若讓江東舊人來指認呢?”曹壬反問。
“江東舊人來了我也可以不認,隻要我們足夠強大,不認也無人奈我何。”
“容我再想想”曹壬還是很猶豫。
陸萸卻等不及了,她立即讓青瓊準備筆墨。
她将信迅速寫好後遞給曹壬,“你看看措辭如何,沒問題就盡快把信件和此物送去給蓁蓁,越快越好。”
信中陸萸讓楊蓁蓁一定要護好孩子,若發現勢頭不利于她,一定要想辦法離開封地逃去邺城,邺城守軍會護住他們母子。
清河王封地更近,但是蕭六娘也有孩子,這個時候曹氏的小公子們不能都在一起。
“這是她送你的?”曹壬看着煙青色繡有蒼鷹的荷包問。
“是蓁蓁當年讓我轉交給次兄的,但次兄不願收下,為此,次兄還說我是個傻瓜”陸萸歎道。
比起現在,那時候真是無憂無慮的年齡,她輕輕摩挲着一直舍不得扔掉的荷包,時光如流水,在這一刻如此具象化。
提起過往,曹壬也忍不住想起當年傻傻不知開竅的自己和阿萸,唇角忍不住上揚,“還真是傻子”
見陸萸不悅地瞪着他,他忙接着說,“這信和東西我可以送出去,但你也要答應我一事。”
“何事?”
“若楊氏起兵圍城,你必須聽我的話轉移去金墉城。”
金墉城位于洛陽城西北隅,文帝曹丕在此興建百尺樓,随後曹叡将其擴建成軍事堡壘,是個堅不可摧的城池,易守難攻。
“屆時你在哪裡?”陸萸問。
“我要與衆将士守住洛陽城,若你的身份暴露,我怕盧氏會趁亂将你帶走”曹壬答。
其實他一開始布局的時候,就沒打算讓陸萸留在洛陽城内,金墉城是他為她安排的退路,之前一直擔心她不願意聽他的,如今剛好有理由讓她答應。
“你容我再想想”陸萸捏緊手中的荷包,心中猶豫不決。
讓她抛下曹壬獨自躲進金墉城,她做不到,可要讓她放棄救下楊蓁蓁母子的機會,她又舍不得,楊蓁蓁母子于楊憲和曹壬都太關鍵了。
看出她猶豫,曹壬道,“你留在洛陽城裡,緊急時刻我還得分心去救你,如那次去長安的路上一樣,隻有你安全了,我才能全身心應敵。”
想到那次九死一生的記憶,陸萸立馬點頭,“我答應你,你現在就把信送出去。”
曹壬聽後,笑回,“屆時你不要反悔就行。”
他笑得那樣好看,如春日照進窗棂的暖陽,既明亮又溫暖,陸萸擡眸看去,卻難受得連聲音都顫抖了。
“君期,你不知道我剛剛做了個多艱難的決定”她看着他,已是淚流滿面。
曹壬收起笑,用手指替她拭去淚水,然後将她攬入懷中,輕歎出聲,“我知道,因為我也做了艱難的決定,若還有其他更快捷的辦法,我不一點都不想送這封信。”
時不我待,他們都知道,隻要楊憲搶先了,這封信就沒意義了。
楊憲在當着衆人的面說想要扶持楊蓁蓁的兒子時,在場的人先是一驚,緊接着就是興奮。
他們一直在說服楊憲造反,如今終于等到這個曆史性的一刻了。
與其一直被曹氏打壓後,合族上下過着心驚膽戰的日子,不如狠下心跟着楊氏幹一番大事,掙個開國功勳不是更好?
陸萸的信快馬加鞭趕去東海王封地時,楊憲的信也在快馬加鞭發往幽州。
那日才收到邺城來信說清河崔氏有可能勾結羌人時,曹壬就已下令調派荊州軍北上,就算清河崔氏沒有真的勾結羌人,大軍北上也可以安定民心。
興安三年九月初十,荊州軍還未趕到冀州,幽州牧楊章卻帶着八萬大軍南下攻打了東海王。
在半個時辰前,楊蓁蓁也終于收到了陸萸的信,看着熟悉的字和年少青澀時繡下的荷包,她頓時泣不成聲。
她為好友死而複生喜極而泣,也為一去不複返的青春哭泣,更為那份純真的友誼能失而複得而落淚。
在東海王世子曹盛的印象裡,妻子一直是穩重端莊的,她和那些标準的北方世家貴女沒有任何區别。
她的臉上一直挂着得體的微笑,說話做事永遠恰到好處,甚至在夫妻相處時,都像有個标準在框着她,永遠中規中矩。
如今難得見她如此情緒外露,這讓他突然發現妻子還有如此生動的一面。
他好奇地看着她手中的信問,“是何人來信?”
楊蓁蓁沒想瞞着曹盛,但心底情緒波動一時間無法言語,便将信遞給了他。
沒想過她會直接把信給自己,曹盛愣了一瞬才去接。
一目十行将信看過後,他歎道,“雖然此地離邺城有些距離,但我們博一下也好過在此困獸猶鬥,隻是,送信之人可靠嗎?”
楊蓁蓁知道現下時間緊迫,所以迅速擦掉眼淚後回,“她可比我的家人可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