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拉思考着話裡的信息,蓦然間,流下兩行滾燙的眼淚——她意識到,他沒有說出藥水是薇拉的。
他也許做了件蠢事,但,他在保護她。
強忍住悲傷,她擡起頭,哽咽地開口:“可是,我是他唯一的女人。如果他與魔女有關系,那麼,我就是那個魔女。”
聖騎士、聖騎士……不是說這是一群高尚的人麼?
一定可以求求情。
同她說話的那個騎士有些驚訝,随即解釋:“不可能的,我可以看出,您身上沒有任何黑暗氣息。我為您對丈夫的愛情感動,但這個人顯然不值得您這樣的忠貞。”
說着,他就俯下身子,幫薇拉把錢币撿回布袋裡:“您還是回去吧。我們還有追捕任務,不會一直負責這件事,準備把他交到附近的裁判所。”
薇拉意識到這個人是比較好說話的那個,于是她大着膽子跪下去,抓住他的手臂:“那我現在能不能見到他?他會判處什麼罪?”
正在他一臉為難的時候,另一個騎士冷冷地笑了。
“利斯塔,你真的很會浪費時間。她又不是我們要找的人,你就這麼喜歡聊天?”
“不,我隻是認為,有必要把前因後果和罪人的家屬說清楚。”
“這一路上,你一直在做毫無意義的事。”
這人一臉無聊,轉身離開。利斯塔則繼續耐心地和薇拉解釋,為什麼不能收錢放人。
誰也沒意識到發生什麼的時候,事情就已經發生了。
冷臉騎士回來了。
他砍下了“罪人”的頭,扔到了薇拉面前:“喏,你想見你的丈夫,現在見到了。你想知道他會被判什麼罪,現在也知道了。”
鮮血染紅了薇拉帶來贖罪的錢,她聽商隊裡的老人出主意,他說凡是在做生意時發生的官司,都可以靠賄賂解決。
“你是女人,又帶着錢,求人辦事是容易的,尤其是晚上去。”那老人這樣教她。
她好像……搞砸了。
愛人的頭顱就在她的面前,對視的眼神卻不再熾熱含情,隻有冰冷的死寂。
呆愣了很久,她才發出一聲絕望的尖叫。
騎士歪着頭看她:“喂,你這女人。到底有什麼不滿意,沾染黑暗的人必須死,你不服光明的裁決麼?”
他十分優雅,偏偏性格殘忍到令人害怕,一邊用白色絲帕擦着劍刃上的血,一邊頭也不回地朝外走。
“走吧,利斯塔。天都黑了,本來早就可以回住處。”
利斯塔僵硬地留在原地:“你先回去吧。我再處理些事情。”
利斯塔臉上的表情,居然是歉疚。
“啊!!為什麼……為什麼……”
哀嚎仍在繼續。
十九歲,薇拉第一次結婚,她是農民的女兒,嫁給另一個農民的兒子。
他們恩愛了不到兩年,丈夫就毫無征兆地患上重病,彌留之際,他對她說:“薇拉,想辦法讓自己再次幸福吧。我給你的幸福太短了。”
二十六歲,薇拉鼓足勇氣,像挖掉潰爛的癰疽一般,抛下家鄉苦悶壓抑的生活,決然地跟着商隊男人走了。
他非常有趣,時不時也會冒傻氣,逗得她咯咯發笑。現在,他死在了薇拉面前。
她痛苦地發現,這是命運。
她那麼愛笑,命運卻要她一直哭。
因為自己是個沒見識的蠢貨,她隻知道犯錯求情的時候要下跪。
她哪兒懂怎麼跟大人物說話啊,談判,她居然以為這種事可以談判。
一陣凄涼的風吹過,薇拉接受了現實。
永遠是這樣,先有一個美夢,然後,夢碎了。
“對不起。我沒能阻止他。”
利斯塔的道歉讓薇拉感到不可思議,很快又激起她強烈的憤怒——怎麼什麼話都叫他們給說了!
一個負責殺,一個負責說對不起?
薇拉的眼神逐漸失去焦點,察覺利斯塔正在朝她靠近,下意識地抗拒,她用力地推他,擊中聖騎士堅如鐵闆的身體,利斯塔紋絲不動。
“這種情況,應該先交給裁判所,搞清楚藥水的源頭,不該直接處刑……”聖騎士還在解釋,說一些正确而無聊的廢話。
夠了,真是夠了。
别再捉弄她了,了不起的聖騎士大人,不要再蹂躏一個女人絕望的心了!
“你比那個人還讨厭。”
薇拉咬着牙,說出了這句不顧死活的話,起身收攏染血的錢,走向審訊室,為新婚不久的丈夫收屍。
面對屍體,她居然感到熟練,她有經驗呢。面對愛人的屍體,她有經驗……
“您要去哪裡?”利斯塔關切地問。
薇拉為利斯塔的僞善一陣作嘔,最後真的“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我要把他送回他的家鄉昂賽斯城。請問,這也有錯嗎?這也與你有關系嗎?”
她十分狼狽,但已經不再像個奴隸似的卑微,她把脊背挺得很直。
薇拉在等待,等待他的劍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