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心情想奈森的事了,既然他沒有聲張,現在又有這麼多觀衆,希娜覺得可以把問題暫放。
等比武結束,珀爾自然會來跟她解釋。
現在最揪心的就是場上的局面。
什麼比武?根本就是在鬥獸。
人們會對其中一個群起而攻之,露出一點破綻,就會迅速出局。
也會産生臨時的強者,但優勢維持不了多久,就會陷入腹背受敵的局面。
第一條傷口出現後,緊接着就是第二條,第三條,血像赤紅色爬蟲一樣在人的身體上蠕動。
武器碰撞的聲音,砍殺聲,哀嚎聲,還有觀衆們興奮的呐喊聲,不絕于耳。
氣氛熱烈,卻讓人不安。
珀爾就這樣在亂戰中招架。似一片在勁風中飄搖的樹葉,頑強地保持着和枝幹的連接。
希娜在台下,死死盯着他看,大氣也不敢喘。
一下子就明白珀爾為什麼對終末比武不感興趣——全都瘋了。
大家變成了和同類搶食的狗,沒有可以信任的人,沒有點到為止的規則,沒有不殺人的底線,沒有戰士的尊嚴。
他們撕咬着,在爛泥坑裡掙紮,活着的那個可以得到主人賞的一口肉。
奈森歪過頭,對希娜說道:“你很緊張呢。”
“當然。我不想珀爾受傷。”
“沒關系,我能治好他,所以請不要擔心。”
奈森語氣溫和,說出來的話卻過于輕巧。
“隻要傷口能愈合,承受多少疼痛、流多少血都無所謂?”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為自己辯解了一句,金色眼睛閃爍着,十分無辜,讓人生不起氣來。
希娜隻好瞪他一眼,不再理會這個奇怪的神官。
場上站着的人越來越少,人們的視線開始聚焦在珀爾身上。
他突然發狠,兇悍起來,露出一副有今天沒明天的表情,成功站到了最後。
現在隻剩一個光頭壯漢擋在珀爾面前,對方同樣不肯退縮。
兩個人的武器都被撞飛,無暇去撿,他們開始直接用拳頭互毆,狼狽地扭在一起。
“你瘋了!非要死一個嗎?快認輸!”
珀爾用手肘猛敲他的下巴。
一下、兩下……對方死不撒手。
“我女兒病了,我需要錢。”
這人咬着牙,嘴裡冒着血,一邊說話,一邊抓着珀爾的手腕往與關節相反的方向,用力地旋。
想到女兒的病,壯漢好像憑空多了些力氣,掰得珀爾骨肉咯咯作響。
“我也必須要赢!!”他吃痛,用力地把手臂往出扯。
這不是發善心的時候。
珀爾也有在乎的人。
他提膝頂向壯漢的胃,又是一大口血噴出來。
“啪、啪、啪——”
看台之上,領主羅倫瓦伯爵鼓着掌,滿意地笑了,他喜歡在人類臉上看到野獸的神情。
“今年很精彩啊,夫人。”
原本興緻缺缺的伯爵夫人向下睨了一眼,表情微微僵硬,尴尬一閃而過。
珀爾很像她以前認識的一個人。
終于,珀爾赢了。
他大口大口喘着氣,胸口不斷起伏,激烈的運動讓他吸進太多寒冷的空氣,肺好像要炸了。
向台下望去,他用眼神找到了希娜,朝她露出一個慘烈的笑,仿佛所有的不适感都消失了,隻要魔女小姐與他同在,一切都有意義。
光頭壯漢仰面躺着,失魂落魄,瞪着灰蒙蒙的天空,雪花打着旋兒飄墜,墜入他幹澀的眼目中。
冬天,永無盡頭的冬天。
又開始下雪了。
原來,當對手倒下,尤其是全力以赴後一無所獲的時候,希娜的心裡并不好受。
好虛無。
領主大人把他們所有人都當成了玩具。
奈森的腳向前動了半步,又停下,對希娜輕輕地說:“沒事的,沒事,我去治好他。”
他費力擠到看台旁邊,攙扶起落敗的光頭壯漢。
蓦地,希娜有點後悔,不管别的神官怎麼樣,至少奈森看上去不壞。
當她想為自己的态度說聲抱歉的時候,他們已消失在人海中。
領賞時間。
人群逐漸散去,希娜左等右等,不見珀爾出來,隻好先去找下注的莊家兌獎金。
下注的錢翻了三倍,路上癟下去的錢袋又滿回來了,希娜總算得到些許安慰,揣好錢,在街邊找了張長凳坐下。
珀爾受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折辱。
先是伯爵夫人突然說自己暈血,提前走了。
然後,羅倫瓦伯爵就一直盯着他看,看了好一會兒之後,輕輕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