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青年鼻青臉腫,但是有雙好看的黑眼睛,很像他過去的一位情敵——阿帕城裡有名的花花公子,從王都遷居至此的貴族旁支。
盡管他對自己的夫人已經沒有什麼能稱之為愛的感情,還是油然生起惡意。
也沒有特别在乎,就是,有點無聊。
他拿出一顆價值連城的黑鑽,捏在手指尖,把玩了一會兒,一不小心,任它滾落在地。
“可以幫我撿起來麼?年輕人。”
“樂意為您效勞。”
珀爾彎腰去撿的時候,羅倫瓦伯爵用幹幹淨淨,從未沾過雪的鞋子,踩住了他的手。
力道一點點地加重,最後,體重完全壓在這隻腳上。
“你不會真的以為自己的眼睛像顆黑鑽吧?”
他的語氣并不輕蔑,甚至溫文有禮,像在開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
周圍的人紛紛陪着他笑起來,顯示出自己與領主大人同頻的幽默感。
珀爾低着頭,沒有回答,讓羞辱持續了很久、很久。
他需要這把劍。
已經到了這一步,沒什麼不能忍。
欺負不反抗的人到底沒有意思,羅倫瓦伯爵松了腳,承諾道:“如果你能置辦一身铠甲,買匹好馬,雇兩個侍從,進行脫産訓練,我的騎士團會為你打開大門。”
珀爾真想回一聲冷笑,告訴他沒人稀罕當你的騎士,但是理性占據上風,他快速組織好語言。
“請讓這顆寶石繼續在您手中閃耀。”
紅腫的手顫抖着,将額外的賞賜捧起來,雙手奉還。
他謙卑的樣子讓這些人滿意,滑稽劇到此為止。
他想不出領主這樣對待自己的原因,也不再費心去想,貴族老爺們拿平民尋開心,是很常見的事。
随他吧。
至少,賣力表演後得到了一把真正的寶劍。
珀爾一出來,就看見了希娜在等他,心情立刻放晴。
“希娜!希娜……”
熟悉的聲音從頭頂落下,希娜擡頭去看,看到日思夜想的臉。黑色的頭發,黑色的眼睛,還有令人心碎的笑容——他怎麼總是被打成這樣。
“幹什麼非要去赢那把劍啊!”她幾乎在大喊大叫,伸出手,又不敢碰他。
“因為它能切開铠甲。”他溫柔地伸出手,揉搓希娜的臉頰,“你的臉好冰,快凍成雪人了。”
回到旅館,快速地關上門,希娜開始解珀爾的衣服。
“等等,天還亮着啊!希娜……”
他會錯了意。
“那有什麼關系?傷口怎樣了?”
“哦、哦……之前的傷口沒事,奈森幫我治好了。”
說着,他向希娜展示自己已經脫落的痂,“今天添的這些,也都是皮外傷,過幾天就沒事了。”
她難過地不說話,直到珀爾又保證了一次,起身取來一條毛巾,用力在皮膚上擦了擦。
“瞧,不是我的血。”
稍微松了口氣,希娜回過神,開始詢問:“那個神官是什麼情況?”
珀爾如實相告:“他被那枚祝福錢币吸引。他說那是光明神給神眷者的祝福。我們圍繞這件事聊了聊。”
“可是,他知道我的身份,該怎麼辦呢?”
“沒關系,我和他交換了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
他小聲說:“另一個魔女,世界上有其他魔女。”
珀爾停頓片刻,有些疑惑地看向希娜,“為什麼你一點也不驚訝?”
“因為我也遇到了一個……”
他們壓低聲音,交換了這些天的見聞。
原來,珀爾口中的另一個魔女,是奈森出走的媽媽。
生下奈森的時候,她已經三十七歲了,此後身體就變得非常差。在奈森五歲的時候,她使用傳送魔法離開了家,再也沒回來。
家裡人雖然不說,但奈森記事很早,他知道自己是魔女的孩子。
“奈森怨恨她沒有扶養自己,于是選擇了光明神,對嗎?”
珀爾搖頭:“不,奈森并不怨恨她,正相反,奈森想治病救人。那位魔女離開時,似乎已經生了很重的病。
大概是不想死在家人面前,也避免被人發現身份吧。他覺得媽媽很愛他。”
“好荒謬……所以,他竟然是想用光明神力,去治療魔女!”
“是的。很荒謬。這個人的性格十分……善良單純。善良到有些一廂情願的程度。但是動機方面,和你有點像,你不是也很想學有關治愈的知識麼?”
希娜歎氣:“如果他的母親還活着,奈森就會知道自己的選擇有多錯。他根本對魔女的信仰、黑暗神與光明神決裂的曆史一無所知啊!”
他也許很善良,但是他無疑選錯了。
大錯特錯!
珀爾掏出祝福錢币:“奈森說,這枚祝福錢币,讓他感受到光明神純粹無比的愛,偉大的愛。”
希娜歎了口氣,腦子再次轉不動。
安妮特到底在哪兒?有她在的話,一定不會有這麼多解不開的謎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