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迪絲曾問過安妮特,為什麼她能抵達秘境最深處。
“運氣吧。”
“運氣?”
謙虛過了頭,就會惹人生氣。
然而,伊迪絲不再生氣了,她開始擔心安妮特。
她覺得安妮特遇到了更大的困難,而那個困難,也會如命運般不可理喻。
“伊迪絲阿姨,占蔔不能當真,前不久,比恩不還夢見過她麼?”
“黑暗神隕落,但她留下了黑暗意志,還有秘境。”
她想說,既然精神可以長存,夢也有可能隻是一個遺言。
希娜愣了愣,依然沒把雙胞胎的話放在心上。
安妮特已經失蹤六年。希娜沒有執念,她不求“失而複得”,她隻想出發,尋找真正的答案,結束那種被動的、自欺欺人的狀态。
“我們盡力就好,阿姨,我就是覺得……她還活着。”
伊迪絲不再多說,催希娜抓緊時間洗漱休息,明天繼續訓練。
次日,希娜發出哀嚎。
“珀爾,我感覺身體不是自己的了!”
“這麼巧?魔女小姐,我也一樣。”
兩人被訓得昏天黑地,背靠着背,頹然坐在又冷又硬的地面上,呼哧呼哧地喘氣,仿佛再也站不起來。
伊迪絲對希娜說:“安妮特從來不叫苦。”
希娜立刻閉上了嘴。
伊迪絲對珀爾說:“再漂亮的男人也會老。”
珀爾苦笑。
她像在說:别以為希娜會一直喜歡你,發揮你的價值,好好當陪練。
他們重新站了起來。
漸漸地,希娜隻依靠一個魔法,就能和體格健壯的成年男子打得有來有回,手裡樹枝再也沒有被珀爾砍斷過。
黑魔法可真是好東西。
它讓人克服了身體條件的限制,消弭了性别之間的差距,把戰鬥變得很純粹。
珀爾也覺得有意思,和希娜戰鬥不是拼體能、掰手腕,而是“鬥智鬥勇”,混合着策略、膽識與決心,他感覺自己同樣學到了東西,在不知不覺中進步。
“謝謝您。”
伊迪絲不應,隻是叮囑珀爾:“接下來,我會帶希娜去更深層的秘境,她可能受不了,在夢中激烈掙紮。不管她多痛苦,你也不要自作主張把她叫醒,能做到麼?”
“我可以。”他鄭重許諾。
很快,迎來了挑戰秘境的日子。
吟唱咒語之後,秘境的門打開。
希娜發現伊迪絲就站在自己身邊:“我們怎麼還是原來的樣子?”
“這是秘境的第二層,保存着女神的部分記憶。”
“所以是旁觀者視角,對嗎?”
“嗯。在漫長的歲月中,神的眼睛看向人間。不同于第一層秘境,這裡沒有祈禱者,沒有激烈的情節,事情隻是默默地發生。”
希娜問:“那我們要做什麼?沒有殺意,也沒有殺人的行動,又該怎麼領悟黑暗意志呢?”
“戰鬥。女神的記憶浩如煙海,堆積如山,像放陳了的谷物一樣,腐爛變質,醞釀出奇怪的東西。”
話音剛落,四周圍的場景便開始變化。
音樂聲響起,演奏者的手指在琴鍵上翻飛,技藝精湛,旋律悠揚,聽衆如癡如醉。
伴随着音樂,舞會開始了。
這裡有很多年輕女孩兒,她們穿着層層疊疊的華貴衣裙,像花朵一樣美麗。
她們性格各異,此刻卻有相同的表情,緊張、期待,又用得體的笑容加以掩飾。
很快就有儀表堂堂的男人走過來,向女孩發出邀請,得到允許後,他們牽着女伴的手,優雅地走向舞池中央。
希娜茫然置身其中,看到這些人在自己身邊旋轉,本想躲到一邊,給他們讓出地方。很快就發現,原來他們根本看不見她。
這些人穿過了希娜的身體,就像穿過了空氣。
“很有意思吧?”伊迪絲問。
“嗯,太真實了。”
如果靠近一點,還能聽見人們在輕輕交談。
“小公爵,謝謝。如果不是您幫我解圍,我還要被那群人編排好久。”
“伊莎貝拉小姐,我還覺得是我來太晚了。善良也要有個限度,如果是我被人那樣說,我會把酒潑到她們身上!”
貼心的話語讓女孩感動,略帶憂愁的眼睛亮了亮,重新有了些光芒。
“謝謝您。不過。我不會那麼做的。”
“為什麼?”
“因為不解決問題。她們隻會說:哦,無藥可救的伊莎貝拉,不僅寒酸,品格也出了問題。那時候,就真的沒人會娶我了。”
“你父親的債務其實并不多,還沒到你非要和勞登伯爵結婚的程度……”
伊莎貝拉怅然,勉強擠出微笑:“但是我也的确到了年齡。既然怎麼都要結婚,當然得找最願意幫助我們家的人。”
“這簡直是婚姻交易!”
伊莎貝拉看着他,仰起臉,挺直天鵝一樣美麗的脖頸,一字一頓:“是的。這是婚姻交易,我就是這樣一件待售商品。”
她的表情讓小公爵不知所措,愣了一會兒,才連聲道歉:“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是無辜的,是你的家人……你的家人在吸你的血!”
希娜注意到伊莎貝拉扶在小公爵肩膀上的手,姿勢很不自然。湊近看,才發現伊莎貝拉的白蕾絲手套上破了一個小洞,松脫了一圈線,于是,她用手指緊緊地捏着。
伊莎貝拉的自尊心要求她把這個破綻藏起來。
希娜想繼續聽他們的對話,這兩人卻沉默不語,隻用眼神交流了。十分纏綿的眼神中,隐秘的感情正在萌芽。
“希娜,你看出點什麼沒?”
“我感覺這兩個人會有些糾葛。您知道後續麼?”
伊迪絲搖頭,解釋道:“不知道。小時候,我曾有一整年時間都在挑戰第二層,每次看到的都是不同的人和事。”
原來如此,希娜繼續觀察。
又有一對男女轉到了希娜旁邊,他們的對話氛圍明顯比剛剛的兩人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