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它們有時候自己也會醉,在花海裡打滾。”珀爾回答。
希娜忽而覺得好笑,對魔物,她真是一點也恨不起來。
商隊護衛撲過去,撲了個空,反倒像跳舞一樣旋轉搖擺。還好他們人多,又經驗豐富,很快掩住了口鼻,控制住了局面。
這時,有個被龍息無辜牽連的路人也“醉了”,他好像是個吟遊詩人,懷裡抱着五弦憂樂琴。
“當啷……”
琴聲響起,那吟遊詩人醉醺醺開口。
真是荒謬又滑稽!
顔色鮮豔的美麗食蜜龍,商隊護衛亂糟糟的戰鬥,不時發出驚呼的圍觀路人,馥郁的花香,還有突然開唱的吟遊詩人……
希娜隻覺得所有感官都被調動起來,腦瓜子嗡嗡的,不知道該看哪兒。
最後,還是被吟遊詩人奪走了全部的注意力。
他的琴聲好好聽。
五弦憂樂琴,十分簡單的樂器,卻最能調動人的情緒,他輕輕撥動,弦聲如清粼粼的溪水,流淌而出。
“你的自由比我的愛更璀璨,
即便我向你敞開了光明的心。
然而太陽升起時,夜霧就會消散,
你會飛走,不會留在我身邊……
堕入黑暗的人是有罪的……”
等等。這個旋律!
希娜小聲對珀爾說:“我聽過的。安妮特喝多了以後,唱的就是這首歌。隻不過人稱是相反的。”
“那我們去和他聊聊?問問他是從什麼地方聽來的。”
這時,食蜜龍被商隊護衛砍了一刀,它哀哀吃痛,長吟一聲逃走,護衛們隻管照看貨物,當然沒有去追。
等吟遊詩人發完“酒瘋”,恢複了一點清醒,立刻收了歌聲,為自己突然的即興表演感到不好意思。
可周圍的人反響熱烈:“真不錯啊,您進城之後打算在哪兒表演?我天天去聽。”
“好久沒聽過這麼好聽的歌聲了。您一定是很有名的歌手吧?”
那人謙虛地說謝謝,告訴大家:“我會在城裡呆一周,然後趕往昂賽斯城。有位貴族老爺邀請我前去為春歸節慶典獻上表演。”
希娜心想,這位貴族老爺十有八九就是比恩了。
黛因卡的父親病着,又貴為城主,應該不會操心這麼具體的事情。
經此一亂,守城的士兵加快了檢查速度,避免人們因等待太久鬧起來。
兩人進了城,便追上了吟遊詩人。
他一轉身,希娜不覺心頭一顫。
颀長的脖子,頂着一張溫柔的臉,細長的眼睛裡蒙着霧,濃密的眼睫毛匆促閃動,灰色的長頭發。
是美人,但是被燒傷了。臉上有不可忽視的一塊疤,皮肉緊繃繃地揪着,有些猙獰。
他好像也沒想遮掩,很坦然地朝他們微笑。
大約三十出頭?
應該不是直接認識安妮特的人,差着好幾歲,很難有交集。
“你們兩位,有什麼事嗎?”
希娜問:“請問,您是被誰邀請前去昂賽斯城的?是比恩·塔蘭先生嗎?”
“是的。你怎麼知道?”
“我認識他,他是我一個叔叔。”
希娜出口就後悔,這太假了。貴族怎麼會有她這樣的親戚。她換了早春裝,一條普通的黑裙子,為了騎馬方便,裙子底下不是襯裙,而是條褲子。
一看就是在外邊讨生活,顧不得體面的窮女人。
雖然……也不算特别窮。
無措之際,珀爾開口幫她找補:“早年,他有恩于我們。聽聞他在籌備慶典,所以我們想過去幫忙。”
依然很拙劣,但是珀爾的語氣挺自然的。
對方也沒起疑,隻點了點頭。
“我們其實想問,您剛才唱的是什麼歌呢?是您自己寫的,還是什麼地方的民謠?”
“是贊美詩。但這個作者的名字,不能說。”
這位吟遊詩人卻很快推翻了自己的話,露出無所謂的表情:“算了,告訴你們吧。”
“古納。一個愛上魔女的神官,我曾在神聖都,圍觀了他的處決。這是行刑前最後一首贊美詩。”
希娜愣住。
她突然為比恩大叔還活着感到慶幸,又為珀爾感到擔憂。和魔女在一起,果然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還得再強一些才行。
珀爾卻一派輕松,問那詩人:“您有什麼好聽響亮的名字麼?這匹馬還沒有名字。您見多識廣,幫我們出出主意。”
“馬麼?”吟遊詩人回憶着自己知道的名馬,“歐若公主的戰馬,叫蘇裡。也是匹白馬,撒着黑斑點。”
“真的嗎!”
希娜眼睛瞪大,她不知道後邊的故事,正想逮個人問呢。
“嗯。我從西部學來了有關她的歌謠,是個很了不起的女人啊!我會在慶典上演唱。昂賽斯城即将出一位女公爵,我想她應該會喜歡這組歌。”
“當然,她會喜歡的。”
死去的黛因卡會喜歡,活着的艾米也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