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穿過一條深巷,再次走到大路上時,迎面看到另一個熟悉的身影,灰色的頭發,臉上有燒傷。是那個藝名叫做銀線的吟遊詩人。
銀線擡眸看到兩人,微微一笑,打了招呼:“你們已經找到比恩·塔蘭先生了吧?我也準備去找他報道。”
他好像一點都不心虛,似乎自信可以向東家解釋清楚,為什麼來的人是他,而不是金莺。
占蔔師說,銀線為複仇而來,隻要仇家不是他們,就不用做什麼。
“您去舞台工地附近就可以找到他。”
比恩大叔為打造一場空前絕後的慶典,搭建了一座如小山般的多層舞台。
希娜給銀線指了路,便與他告别。
……等等。
好像有什麼不對勁。
希娜看了看珀爾。
她看到一張熟悉的臉,黑發黑眸。但在此基礎上,魔法讓人們将他視為“進城遊玩的青年農民”,腦海裡自動補全他戴着草帽、皮膚粗糙、衣服上沾着草葉的樣子。
易容魔法還沒有失效。
“銀線為什麼認出了我們?”
她驟然緊張,拉着珀爾往回走。
重新回到房間後,關好門,希娜立刻開始分析。
“有一次,伊迪絲阿姨帶我去某個南方小國參加”宮廷宴會,她對所有人施加了精神控制,但是因為比恩大叔身上佩戴着安妮特送他的貝母戒指,所以沒有被影響。”
珀爾順着她的思路猜:“銀線會不會是安妮特的某個情人?”
她搖頭,伸出手指頭開始計算。
“假如銀線今年三十歲,安妮特就比他大十五歲了。雖然年齡不是問題,沒有被燒傷前,銀線應該也算好看的男人,但是……”
但是她直覺不是,希娜看不出銀線身上有什麼和安妮特相契合的點。
比恩大叔熱情洋溢,又随性單純,能和安妮特一起瘋玩兒。古納聽上去是個沉悶壓抑的人,然而,一旦被愛欲點燃,他就可以背叛神明。
安妮特很挑嘴,雖然她的情人們都很美貌,但并不是美貌的男人她都會感興趣。
她喜歡激烈的,勝過平淡的;喜歡鮮明的,勝過模糊的。
“不是魔女的力量,就是光明神力咯?他會不會就是那個有神力天賦的人?”
希娜繼續搖頭:“光明神力是治愈與淨化之力,他如果有神力天賦,為什麼不治愈自己的臉?”
珀爾一下愣住:“也對,這講不通。”
那塊燒傷疤使人對銀線心生憐憫。但傷疤就是傷疤,代表着曾經遭受過不幸,才不是什麼為容貌增色的裝飾品。
思路就在這裡卡住,對銀線這個神秘的“複仇者”,也許真的隻能靜觀其變。
希娜有些無奈地躺到床上,床很軟。
是不是除了等待就不能做别的事了?
再去一次秘境吧。
在比恩大叔的宅邸裡挑戰秘境應該很安全。
于是,珀爾幫她去庭院找來粘着泥土的石塊,她又從蘸水筆上拆下一根羽毛。點燃蠟燭,裝滿一杯水。布置好一切後,她吟誦咒語,進入了更深層的秘境。
這是第幾層?
眼前空空蕩蕩,她往前走了幾步,朝着空氣揮手,什麼都沒有發生。正疑惑的時候,飄渺的聲音在虛空中響起。
“你的能力是生和死,我的能力是治愈與淨化。你執掌生命最重要的兩端,而我隻能在中間修修補補。”
“你想成為更重要的神明麼?即便這世界上隻有我們兩個神明。”
“不,姐姐,我想要公平。”
對方沒有回應,隻發出一聲寵溺的笑,像包容叛逆期的孩子。
希娜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是神明的聲音。
希娜繼續往前走,她看到兩縷互相纏繞的靈體,他們逐漸分離,變成一個女神,一個男神。
“姐姐,我羨慕你。”
“沒什麼好羨慕的,我隻是先誕生而已。”
“你是強大的。”
“你也是強大的啊,你看,這些生命多麼懵懂,他們總是跌倒,受傷。你可以教會他們很多。”
就這樣,黑暗神大步走在前邊,随心所欲地創造,光明神則為這個世界制定細則,跟在姐姐身後,整理她豐富卻混亂的發明。
不同于女神的從容不迫,光明神經常流露出不安。他漸漸産生了一種偏執,他執着于把所有東西都安放在正确的位置上。
“應該讓擅長戰鬥的人去戰鬥,擅長照料的人去照料。”
希娜覺得他說的沒什麼錯。
“應該給忠誠的人獎勵,給背叛的人懲罰。”
同樣很合理。
“應該……”
但在光明神說了無數個“應該”之後,世界似乎朝着非常糟糕的方向發展了。
希娜驚訝地發現,他用“正确”堆砌出了密不透風的高牆,把人按照能力和品德分級,圍困在不同的牆内。
很快,能力和品德被人類用更具體也更刻闆的标準替代:性别、出身、年齡、财富……
等級尊卑的世界誕生了。
“雖然井然有序,但似乎過于緊縮?”
光明神卻說:“沒關系,我可以教會他們遵守規則,好好相處。”
黑暗神無奈地笑:“那就再試試,錯了也沒什麼,随時可以改。”
“不,我不會錯。”
他繼續修正人間,信徒越來越多。
“姐姐,我不會再讓你弄亂我辛辛苦苦整理出的世界了。”
“姐姐,我會打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