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知笙聞言果真止住了哭聲,哽咽着問:“不……報官嗎?”
傅筠點頭:“報!當然要報!但不是現在。”
陸知笙不明所以:“為何?”
傅筠走到廚房門口,掃了一眼過道和院子,見暫時無人闖入,他才沉聲問道:“你爹有得罪過什麼人嗎?”
陸知笙搖了搖頭:“我爹性子溫和,向來與人為善,從未得罪過任何人。”
“這就是了。”傅筠解釋道:“官府查找兇手的步驟,剛開始隻會從你爹平時有交集的人入手,再來慢慢擴大範圍圈,上訪周遭的民衆,詢問最近出現在你家附近的可疑人物,等他們查到這裡,兇手早就聞風跑路了,怎麼可能會乖乖等我們去抓?”
陸知笙瞳孔微縮,露出震驚之色:“你如何知道官府怎麼辦案?”
傅筠默了默,編了個理由:“芷蘭先前和我提過。”
“原來如此。”陸知笙對傅筠的話深信不疑,他已經顧不上悲痛,現在心裡隻有想盡快找到那個殺人犯:“那你覺得我該怎麼做?”
蘇公子的話讓他明白,像他這種沒有身份地位的貧苦人家,官府是不會特别關照的,兇手不一定就能被緝拿歸案,很可能到最後不了了之。
傅筠:“先别對外發喪,你還是像以往的習慣一樣來生活,并且做出你爹隻是受了重傷,正在養傷的假象。”
陸知笙明白了:“你想混淆兇手的判斷力,然後來個引蛇出洞?”
傅筠點了點頭:“不錯,他既然直接下了狠手 ,那肯定是你父親在他眼裡有必死不可的理由。”
陸知笙沉默了,眼底溢滿痛楚:“萬一他沒進我們設的圈套,怎麼辦?”
傅筠語氣笃定:“不會。你别忘了你母親的身份。”
陸知笙瞳孔微微放大,不敢确信:“你是說……”
傅筠接道:“對于不清楚你母親醫術的人來說 ,一切皆有可能。”
陸知笙霎時眸光一亮,恍然明白過來:人最大的恐懼來源于未知,未知則來源于不确定因素導緻的自我認知懷疑。
他淚流滿面的凝視了父親屍身許久,最終仰起頭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幾口氣,調整着自己的心緒。
直到慢慢冷靜下來,他才睜開濕漉漉的雙眼,強忍着心中的悲痛,将他父親從地上緩緩扶起。
傅筠見狀趕忙向前幾步,拽起陸知笙父親的另一條臂膀搭在自己肩上,與陸知笙架着他一起朝一間屋子走去。
陸知笙腳下步伐微頓,轉頭訝異地看向傅筠,視線落在他那件已經被血迹沾染的外袍上,眼底劃過一絲複雜之色。
他沒想到作為大戶人家的小少爺,身上卻沒有一點少爺脾氣,不嫌棄自己出生低賤卑微不說,而且願意屈尊降貴跟着自己來到窮酸簡陋的小院子,二話不說就動手幫忙,絲毫不嫌髒,不嫌亂。
他有些後怕的想:如果不是有蘇家公子在,父親遇害後他都不知道自己會慌亂成什麼樣,也不知道怎樣才能找到兇手為父親報仇。
“怎麼了?”傅筠見陸知笙停着不動,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陸知笙連忙收回視線,用衣袖胡亂的抹了一下眼角的淚水,繼續向前走,沙啞着嗓音回答:“沒……沒事。”
說着他指了指傅筠衣袍上的血迹:“弄髒了你的衣服,實在是抱歉。”
他有些窘迫的提議:“我沒有其它東西可以補償你,不如晚點你回去的時候,我給你一些滋補身體的藥吧?”
傅筠搖了搖頭,直接婉拒:“不用了,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你後面需要用錢的地方很多,别把唯一能換銀兩的藥物浪費在我身上。”
陸知笙轉頭看向傅筠,眼裡情緒翻湧,卻硬是說不出一句話來,長久的禁锢思想,讓他覺得不可太過豪放。
這一刻他才開始相信,哪怕活在這世間,不得不經曆生活的摧殘,但依然有溫暖存在。也會有人願意尊重自己,與自己誠心相交。
想來,也隻有真把自己當成朋友,才會義無反顧站在自己身邊吧?
像蘇公子這般真誠待人的朋友,又是何等珍貴?
此時此刻,他在心裡暗暗下定決心:将來一定要好好報答蘇家小少爺的恩情,但凡需要他幫忙的地方,他必然會全力以赴。
傅筠此刻并不知道陸知笙的心曆路程,也沒在意對方有沒有回應,畢竟他才剛失去最重要的親人,情緒低落再正常不過。
協助陸知笙将他父親送回其中一間簡陋的卧房之後,傅筠又出聲囑咐:“在你母親回家之前你一定要先去和她碰面,講明我們剛才所說的計劃,讓她知曉這麼做的原因,這樣才不會讓兇手産生質疑。”
陸知笙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關系,隻是眼下的境況讓他有些難辦:若就這麼出去和母親會面,那父親要怎麼辦?放在家裡不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