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婼不管他得已不得已,兩桶泔水分别照頭澆下,有殘留的幾滴還抖了抖,一點兒都不浪費。
洞中頓時臭氣熏天。阿婼捏着鼻子退後了兩步,等了一會兒,隻見那捕妖網的金絲慢慢融化在污水裡,金鈴隻輕微響了一下,便消失了。
桎梏盡消,景洄立刻跳起,抱着個空桶嘔吐不止。随岚還維持着一絲優雅,慢吞吞地站起身,隻是發青的臉出賣了他。
“門口的喽啰被我引開了,時間不多,快走。”
阿婼引着他們往外走,隻走了兩步,随岚就站住了。
“那個……”他捏着鼻子,“我的褡裢被他們奪去了。”
“一個破褡裢,不要了。”阿婼瞪他一眼,繼續往前走。
“呃……”景洄也捏着鼻子,“我的人面魚杯,也被他們搜走了。”
“……什麼玉杯……”阿婼愣了一下,忽然醒悟,不顧熏臭,一把抓住景洄的衣領,“你說的人面魚杯,該不會就是黑風老怪要的那個杯子吧?”
……阿婼外表看着嬌小玲珑,像個比景洄大不了幾歲的刁蠻丫頭,這一下卻是兇相畢露,金褐色的光芒從她瞳孔中閃過,折射出一絲不受人類道德拘束的狠戾。
景洄吓了一跳,連連點頭。
阿婼瞳中妖光暴漲,有一瞬間,景洄還以為自己要死了。
然而她隻是安靜了一瞬,就緩緩松開了手。
阿婼心裡盤算着,靈寶是不是已經認出了河洛盞,他會把河洛盞放在哪裡。
景洄怯怯道:“他們搶了人面魚杯,獻給那妖王了,我看見他拿人面魚杯喝酒來着。”
“……”
好麼,東西就在靈寶手裡。
從廚房劫兩個人,還算簡單,去偷靈寶的寶貝,動靜可就大了。
胡姐姐叮囑過她好多次,厘山十九位妖王,最不能惹的,就是靈寶。
靈寶大王本人不足為懼,可他周身到處是仙家法寶,阿婼未必能打赢。即便是打赢了,靈寶後頭的裙帶多,牽牽扯扯,會像一塊濃鼻涕一般,甩都甩不下來。
阿婼煩躁地皺起眉。這塊濃鼻涕,注定要沾她手上了。
苦思冥想之際,忽聽一旁柔柔地飄來一句:
“山主,在下或許有辦法。”
那個俊俏的算命小先生用衣袖内側僅存的一塊幹淨布料擦拭着臉頰,一面笑,一面說。
他一身泔水,臭氣熏天,舉止卻還是閑适松弛,不慌不躁。
阿婼忽覺奇怪。
這是人類的特殊技能嗎?她在妖界,可從未見過這樣的雄性妖怪。
難怪胡姐姐偏愛人類男子。
這想法隻是一閃而過,她很快回過神來:
“什麼辦法?”
被抓進梅花洞的時候,随岚眼看着他的破褡裢被一個妖頭領卷了一卷,扔到了洞口的柴禾堆裡。他在廚房,并未看見抱柴禾的小妖把褡裢拿來燒,想來還在原處。
“若能找到褡裢,便有法子偷回人面魚杯。”随岚道,“我那褡裢裡有幾件好用的小東西。”
此前景洄歸還了匿光珠,他也随手塞在了褡裢裡。
阿婼也想不出别的辦法了。
她思忖一瞬,道:
“你們在這兒等着。”
約莫過了一炷香時間,阿婼拿着褡裢回來了。這一趟倒是很輕松,畢竟靈寶也沒派小妖專門看守柴禾堆。
随岚抱着破褡裢,大喜過望,伸手進去,咣咣铛铛摸了半晌。
褡裢看着扁扁的,像是沒裝東西,聽聲音卻像是塞得滿滿當當。
阿婼不禁好奇:“這是什麼寶貝,我怎麼沒見過?”
随岚道:“這叫‘包羅包’,顧名思義,是個能包一切的包裹。我閑暇做來打發時間的小玩意兒,沒什麼大用。”
他先取出匿光珠,又掏摸一會兒,掏出一個赤金蓮花紋項圈,挂着個玲珑的小長命鎖,遞給阿婼。
“我看山主十分忌憚靈寶大王,想是不願與他正面沖突。此寶名為‘音容鎖’,山主戴上,可以改變容貌。”
阿婼接過“音容鎖”:
“這……如何做到?想變什麼樣就變什麼樣麼?”
妖怪們也有變形的法術,但極其耗時難學,修習多年,恐怕也隻能變成一兩種模樣。婼山七聖中,隻有四師父熱衷于修習變幻之術,能有三十六種變化。壞處是,他隻會變,不能打,不論變成什麼樣,隻要被人家抓住揍幾拳,立刻揍回原形。
阿婼一直鑽研打鬥的法術,變幻之術是一點都沒學到。
随岚慚愧擺手:“并不能随意變化。這是我做的法寶,隻能随我心念而動,也隻能變幻成我認識的人。倘若沒見過,心中想象不出,也就無法變化。這其實是個障眼法,最多維持一刻鐘,和匿光珠一樣。”
阿婼一言難盡地看着他。
仙人有仙人的法寶,妖族有妖族的法寶,凡人中的修仙者也會做一些法寶。不論哪一方,所做法寶都以輔助戰鬥、抓捕圍困為主,譬如捕妖網、番天尋蹤印之類。
随岚這些法寶,有隐身的,有裝東西的,有變形的……全是招搖撞騙的好輔助。
難怪那日他對着黑風大王,扔了一堆滴溜咣啷的出去,沒一個派上用場。
不過,眼下要偷東西,就很實用了。
景洄丢了人面魚杯,心中正懊惱,見狀伸手去搶匿光珠:
“我去偷回來。”
随岚縮手躲開了他:
“偷東西最忌人多。我熟悉匿光珠,手腳輕便,就由我去吧。太子殿下和山主可先行離去,在洞外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