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阿婼和景洄同時道。

景洄說的是：“這是我國鎮國之寶，理當由我取回！”

阿婼說的是：“你太弱了，會被打死。”

景洄還要再說什麼，阿婼不耐煩地瞪他一眼，打了個響指，他的上下嘴唇便似被漿糊黏住一般，張不開了。

一段樹藤從阿婼指尖冒出來，把景洄緊緊捆住，捆得比捕妖網還要結實。

阿婼問随岚：

“你有沒有什麼運人的法寶？把他送到仙人轉去，苦先生認得我的樹藤，自會照顧。”

随岚略略思忖，又從包羅包裡扒拉出一張黃紙，修長的十指飛快地折疊幾下，折成了一隻黃色的紙鶴。

他口中念念有詞，紙鶴倏然變大，馱上景洄就飛走了。

阿婼幾乎有些豔羨了。

她忍不住盯着随岚的破褡裢多看了幾眼，心想，打架固然不行，旅行觀光過日子，真是很安逸啊。

阿婼戴上“音容鎖”，随岚心念一轉，将她變成了今日抓他進洞的那個狍子精頭領。阿婼摸摸頭臉，所觸一手絨毛，不禁暗暗稱奇。

**

有容貌的便利，阿婼沿路放倒幾個守衛的小妖，就更容易了。

随岚含着匿光珠跟在她身後，忽然想到，其實此刻直接溜走，也沒什麼後患。

不過損失一個“音容鎖”而已。

心裡這樣想，腳下卻沒有停。

前頭狍子精的背影十分偉岸，他卻依然能想象到阿婼固執的嬌小背影。

她看起來，不像個貪圖法寶的妖，偏偏如此執着于人面魚杯，不惜以身犯險，到底是為什麼？

随岚隐隐有些猜測，又不确實。……或許，妖族并不都如傳言說的那樣，無情無義無牽無挂。

阿婼不知他心中曲折，輕聲道：

“厘山妖王之中，靈寶的修為本不算拔尖，但他有一件雲夢澤流落出來的神兵利器，名叫‘陰虹電槊’，很是厲害。所以，愚蠢如老黑皮，也不敢随意招惹靈寶。”

随岚震了震，這個拗口又風騷的命名風格，總覺得有些熟悉。

阿婼續道：“不過，這個‘陰虹電槊’，我也沒見過。”

阿婼心裡也有些不服氣。根據她的經驗，傳聞常常言過其實，越是名字牛哄哄的東西，有時越是不堪一擊。

繞過兩條甬道，又回到靈寶大王起居的主洞。

席上銅盤重肉，佳肴美馔，酒氣熏天，靈寶倚靠在虎皮榻上，半張着嘴，鼾聲大作。他的右手垂落在膝邊，手裡拿的正是一個彩陶杯，杯中還有半盞殘酒。

看起來，靈寶并不知道河洛盞的由來，隻當是個巧匠打造的酒杯。

“就是那個杯子。你去吧，盡量不要驚醒他。我守在這裡。”

她果然認得人面魚杯。

随岚在記憶中搜尋讀過的神族典籍和劄記，一時想不起有關的記載。

難道是妖族的寶物？

靈寶睡得并不沉，時不時打個哆嗦，吧唧幾下嘴。随岚蹑足靠近，小心翼翼地拿取他手裡的人面魚杯。豈料他手勁很大，杯子抓得緊，随岚又不敢用力，一時竟取不下來。

靈寶似乎在夢中感受到異樣，蠕動了一下，換了個姿勢，把人面魚杯抱進了懷裡。

随岚：“……”

也不知他夢到了什麼，突然嘿笑一聲，嘟囔道：“阿婼妹妹……”

一邊說，一邊嘟起了嘴。

随岚一向自诩波瀾不驚，此刻也被惡心到了。

他掃到席上有幾隻豬蹄，随手拿起一隻，貼在靈寶嘴上。

靈寶在夢中怔了一下，忽而大喜過望，擡手捧住豬蹄啃舐起來。

人面魚杯就在這時從他手中滾落——

好險！随岚眼疾手快，接在手中。

遠處的阿婼和他一起，籲出了口氣。

阿婼雖然看不見随岚，卻能看見人面魚杯停在空中，知道寶貝到手，頓時眼笑眉飛，朝他連連招手。

懸空的人面魚杯也搖了搖，極慢地朝她移動過來。

隻可惜，成事之路彎曲曲，敗事之路順溜溜。

甬道裡突然響起仆仆踏踏的腳步聲。

一個壯碩的狍子精大呼着奔過來：“大王，蠱雕兒都跑了！抓、抓了幾個木頭人！”

阿婼此刻還是狍子精頭領的模樣，回身低罵：

“吵什麼吵，沒見大王歇息麼？”

那奔來的狍子精聞言受驚，唯唯諾諾地正要退後，視線落在阿婼身上，步伐倏地頓住。

阿婼也愣住了。

對面的這個，好巧不巧，正是她變身的原型。

兩隻狍子精頭領對視了一瞬，真的那個已察覺不妙，抽出把大砍刀厲喝道：

“哪來的西貝貨，冒充你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