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聲叫喊離得尚遠,阿婼還抱着僥幸,也許靈寶沒有聽見。
這第二聲,可是中氣十足,震得洞頂泥土直落,靈寶若還能睡着,不是聾了就是死了。
阿婼低咒一句,一腳踢飛狍子精,他腦袋和砍刀一起撞在石壁上,一聲沒出就暈過去了。
再回頭一看,靈寶果然已經醒了。
趁靈寶醉眼還有些朦胧,懸空的人面魚杯急速朝阿婼飛過來。
阿婼靠着人面魚杯辨認出随岚的位置,眼看他越來越近,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然而靈寶也看到了。
他反應極快,一個翻身,從虎皮榻旁抽出一條明晃晃的電光長槊,隔空朝人面魚杯所在處刺去。
阿婼來不及看清那長槊的形狀,口中驚呼:
“小心!”
随岚這凡人,隻會渾水摸魚,哪能抵抗得了這一擊?
她更不容許河洛盞有半點閃失。要找六師父,河洛盞是唯一的線索。
聲未到,人先至。阿婼未及細想,便擋在了随岚身前。
她雙掌結咒,在胸前打開,支出一方三丈寬的火盾。
“炎護!”
透過熊熊火盾,阿婼終于看清了靈寶手中的陰虹電槊。
那長槊通體如銀,雕雲雷紋,槊首是一隻猙獰的虹蜺龍首,龍口大張,龍目圓睜。
幾乎是同時,靈寶也咆哮出聲:
“電光朝露!”
陰虹電槊的龍首瞬間吐出千萬道霹靂電光,如暴雨銀針,又如火樹銀花。
阿婼凝神在火盾之上又添一層靈力,頂住了第一波電光來襲。
然而隻是一瞬,她猛覺銳痛,低頭一看,竟有十餘道電光繞開火盾,刺透了她的肩背。
陰虹電槊的電光,竟如活生生的虹蜺一般,是會拐彎的。
電光入體,如冰刀入肉,徹骨霜寒。阿婼雙掌再難支撐,無力地垂落下來,炎護火盾頃刻消散,化作了一抹淡煙。
她的身體不再受到掌控,明明痛意排山倒海,卻連一個小指也擡不起來,靈寶的獰笑徐徐消失在眼底。
這回,是她大意了。
傳聞常常言過其實,有時名字牛哄哄的東西,實則的确不堪一擊。
可這回不是啊。那個什麼“陰虹電槊”的神明之器,是真的厲害,不僅能繞過她的火盾,穿透她護體靈氣,還能令她渾身麻痹,再無還手之力。
阿婼後仰着栽倒,栽倒在一個帶着暖意,也帶點臭味的懷抱裡。
随岚的手臂緊擁着她,承托着她。他的呼吸很急促,卻因為口中含着匿光珠,無法發出聲音。
血液快速地從她身體裡離開,把他們倆人身體交接之處泅染得十分黏膩。
阿婼張了張嘴,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
她想叫随岚,快跑。
他那破褡裢裡沒一個管用的,就别費事扔來扔去了。隻要丢下她,丢下人面魚杯,别人就看不見他了。
還不跑,是等着被靈寶切片涮紅鍋嗎?
可是随岚一直沒動,也許是吓傻了。
凡人真蠢。
靈寶面上缭繞着兇殘的濁氣,緩緩朝他們走近,雙手持槊,再度揚起——
“且慢。”
清潤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是慣有的鎮靜。随岚吐出匿光珠,現出了身形。
阿婼的脊背緊貼着他的胸膛,能感覺到,他的心跳顯著加快了。
“竟是你們。”
靈寶居高臨下地望着他們,大約把狍子精模樣的阿婼當成了另一個凡人景洄。
凡人對他而言隻是食材,他更關心的是:
“你們怎麼逃出來的?”他目光落在随岚手裡的人面魚杯上,“你們……是來偷這東西?”
靈寶自問閱法寶無數,這人面魚杯,他拿獲之後便覺得有些奧妙,但把玩良久,也沒發現門道在何處。于是,便随手當作酒器使用。
随岚和和氣氣地說:“大王,您不想知道,我們為何舍了性命來偷這人面魚杯麼?”
這話說中了靈寶的疑慮。
看這凡人如此鄭重,也許這個人面魚杯真是個稀世的寶貝。
貪婪是妖族本性,靈寶又是妖中巨貪。他自信眼前兩個三腳貓法術的凡人逃不脫自己的掌心,冷笑着收起長槊。
“你說說看。若是說得有意思,本大王可以先吃你的同伴,過幾天再吃你。”
随岚像是很領他這個情,長出了口氣,道:
“大王請聽我說,這人面魚杯……”
阿婼覺得随岚攬住她的手臂猛然一緊,還未明白發生了什麼,洞中忽然響起刺耳凄厲的嬰孩哭聲。
六隻蠱雕兒和一隻黃紙鶴同時從洞頂的氣窗飛了進來。
蠱雕兒複仇的嘶鳴似乎彙聚成一首極不和諧的樂曲,在洞中久久回蕩。這樂聲如刀刮鼻窦,針刺天靈,令人和妖都頭昏眼花。
一時間,妖嚎滿洞,驚叫四起。
蠱雕兒似乎商量好了計劃,六隻齊心協力,齊往靈寶攻去。它們的利爪和尖喙撲打在靈寶頭臉上,他猝不及防,眼皮被啄了一下,登時血流滿臉,糊住了視線。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随岚抱着阿婼,躍到了黃紙鶴的背上。
紙鶴清嘯一聲,奮力沖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