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途末路,好像隻能撒手認命。
或者……苟得一時是一時。
随岚歎息一聲,五指一攥,竟從虛空中抽出一把秋水般的長劍來。
景洄根本沒看清這戲法是怎麼變的:“這是……”
随岚再歎:“這是我阿姊送我的,名喚‘退安’,隻是我從未用過。”
他不喜歡殺器,哪怕是姐姐親手為他鑄造的劍。
“退安”,乃是退居安守之意。他不想退居,更不願安守。
退安輕輕祭起,瞬間漲至兩丈餘長,抵住左右兩邊金壁。劍身雖細,卻極剛強,灼灼閃着銀光,在強力壓迫下,竟沒有絲毫彎折。兩端緊抵,終于刹住了金璧的進迫。
景洄慘叫:“你這……隻管兩面不行啊!前後上下也有啊!”
随岚盤膝坐地,道:“金氣肅殺,坐下收斂吐息,湮沒生氣,或能躲過一劫。”
景洄十分懷疑,但也沒有别的辦法,隻好學他坐下。
金壁靠近的速度似乎果然慢了一些,但并未停止。
而屏息,又能維持多久呢?
景洄和随岚相對而坐,大眼瞪小眼,瞪得眼珠通紅,而金壁,已經幾乎觸碰到了他們的脊背。
阿婼蜷在他們之間,呼吸突然急促起來。
是啊,隻他們倆屏息,這裡還有個出氣的呢!
景洄絕望,心氣頓洩。
“我們是不是……要死在這裡了。”
随岚想了一下,認真道:“死在這裡,也不算很壞。你見過被野狗啃剩一半的屍體麼?那才是……啧啧。”
景洄:“……啊啊啊啊啊啊!”
随岚苦笑了一下,覺得自己此刻的神情大概和苦先生差不多。
他低頭看阿婼,隻見她神情十分痛苦,緊閉的眼皮激烈地顫動着,“嘤”了一聲。金陣中磅礴的金氣似乎擾亂了她的安歇,加劇了她的痛苦。來人間走一遭,為報救命之恩而死,也是個說法,不算丢人。
随岚碰了碰阿婼尚有溫熱的手,輕聲道:“山主,你我同死,亦是有緣。”
堅實的金壁緩緩抵上他的脊背,把他整個人向内推去。
随岚和景洄都閉上了眼。
所以,他們沒有看到,阿婼猛然睜開了雙眼。
電光屬木,金氣收斂,這金陣中的斂靜之意,短暫地平複了她體内亂竄的電光。
意識,終于找到了一絲縫隙,掙破黑暗。
阿婼對五行創生陣再熟悉不過,瞬間明白了眼下處境,喃喃說了句話。
“老……瘋了。”
景洄和随岚俱是驚喜莫名。
景洄大叫:“你醒了!”
阿婼疲憊地掃了他一眼,不及回答,又暈了過去。
景洄不甘地搖晃她:“你說誰瘋了?你說清楚啊!你不說我們都要死啦!”
“太子殿下!”随岚按住他的手,語聲有些異樣。
景洄:“随岚先生,你聽清她剛才說什麼了嗎?”
随岚停頓了一下:“沒有。但是你看……”
“什麼?”景洄懵然擡頭。
“……金陣,停了。”
不知何時,六方金壁停止了進犯,凝在了遠處,給他們留下了一方逼仄的空間。
随岚長長地籲出一口氣,竟然還有心情朝景洄笑了一下:“山主她剛剛,好像把密谛說出來了。”
正說着,六方金壁陡然消失。下方也失去了依托,三人同時墜入了茫茫的虛空。
細細的雨線冰涼地灑下,眼前頓時一片朦胧雨霧,什麼也看不清了。
景洄又叫起來:“救命!救命!”
倏地,雨中化出一朵柔軟的雨雲,将他們托起,越升越高,直到越過了大片的雲霧,越過了五行創生之陣,升入了茫茫高空。
真實世界連綿起伏的山巅,重又映入了眼簾。
景洄頭一回感到,厘山的荒山野嶺竟然這麼親切溫馨。
此刻,他們才進入了真正的七婼山。
随岚俯首去看,隻見下方一片水洗般的清明。山中遍是奇樹異草,花堆錦簇,黛紫的舊樹、新綠的嫩枝、豔豔是紅楓、盈盈是藍花。
一道銀白澗水從最高的尖峰蜿蜒而下,切入這七色畫卷,如一條天仙遺落的玉帶。
饒是随岚走過千山萬水,也不由得為這隔世奇境震撼得一言不發。
傻孩子景洄藏不住話,叨叨地咋呼起來:
“這、這、這、這是仙境吧?”
随岚不語,半晌道:“仙境清冷,哪有這樣的生氣。”
雨雲緩緩地在一片草坡上降落。
一片綠茵如波濤般起伏,草色青黃之中,立着一個白衣的男子。
他負手轉身,肅然道:
“是你們破了五行創生陣?”
這白衣男子臉形尖瘦,兩腮無肉,目光卻很犀利,唇薄而直,面相隐隐透着股刻薄勁兒。
他一眼看見随岚懷中的阿婼,竟也沒有很訝異,隻是皺眉道:
“她又惹了誰?”
随岚猜測,他就是阿婼七位師父中的一位,隻不知排行第幾,遂恭敬施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