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婼山主為靈寶大王的陰虹電槊所傷,命在旦夕,請前輩盡快施救。”
白衣男子面色劇變,飄然掠過,阿婼已到了他懷中。
他小心查看了阿婼的狀态,原本就犀利的眉毛挑得更高:
“你們跟我來。”
**
疼。
沒有着落的疼。
阿婼沉在一片暗黑中,像身上壓着座大山,又像有許多鋼針在她的奇經八脈中流竄。
她動彈不得,呼喊不得,全身的每一個毛孔都在痙攣。
好想哭。
阿婼在厘山打過的狠架,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她曾因揍了扶豬山鐵力大王的小兒子,被他打斷了一條腿,也曾因為多看了幾眼銀尾大王的第十六個男寵,被銀尾大王抓起來開水燙毛,險些燙秃。
但如此沒有還手之力,跑也跑不掉的,還是頭一次。
去他奶奶的神器!
阿婼似乎回到了剛化人形的時候。
那時她非常怕疼,也很怕苦,學什麼都沒有耐性,非常愛哭。一次,她練習縱地金光術,從空中摔下來,疼得哇哇大哭。
五師父見她一直哭個不停,就有些不耐煩,對大師父說,這隻鳥兒太弱,完全不行,不然就換一個吧。
阿婼吓得慌忙捂住嘴,不敢哭出聲。
她害怕極了,怕師父們不滿意,真的不要她了。
淚水卻止不住從指頭縫裡流出來,又好像從鼻孔倒灌進去,憋得她頭重腳輕,幾乎要透不過氣來了。
後來,是六師父把她的手拉開的。
六師父說:“别怕,想哭就痛痛快快地哭。”
就在這無盡的混沌和痛楚之中,阿婼嗚嗚地哭了起來。
這時,一團溫熱的皮毛貼上來,将阿婼密實地包裹進去,像六師父的手一樣。
淡淡的竹香萦繞在阿婼的鼻隙,她很快平靜了下來。
皮毛上的每一根毛發似乎帶着磁石之力,像有的放矢的磁針,小心地收集着阿婼體内亂竄的電光,把它們沿着原路吸出,再注以細微的暖流。
暖流所到之處,疼痛就像遇見了陽光的陰影,瞬間便被驅散了。
阿婼緊貼着皮毛,仿佛重回蛋殼之中,蜷縮着睡去。
**
她醒轉時,融暖的日光正透過稀疏的竹葉縫隙,曬在她臉頰上。
眼前一片耀白,她一時有些睜不開眼,過了好一會兒才看清眼前人。
“七師父!”
七師父用圓潤的小手摸摸她的頭。
阿婼想問得很多,喉嚨卻幹澀得要命。
她感受着全身靈力的湧動,越發詫異。靈寶的陰虹電槊射出的電光十分厲害,不僅能繞過火盾,還能在她奇經八脈中流竄,造成持續的麻痹和傷害。
可現在,她的靈力流轉自如,毫無阻滞,除了有些虛弱,竟是無事一般。
“是七師父救了我嗎?”
七師父點點頭,臉頰上飄着兩片紅霞,低垂着眼皮。
小時候,阿婼磕了碰了,七師父不言不語地過來摸一摸,她就不疼了。沒想到,這回她受了這麼重的傷,七師父也能治愈她。
“七師父你……治好了我,你沒事嗎?”
七師父搖頭,指了指外面,然後——在地上打了個滾。
她體态很圓,滾起來也圓咕隆咚的,很是流暢。
阿婼嘗試解讀:“七師父你是……讓我……傷好了,就滾出去?”
七師父居住在山谷中最隐秘的箭竹林裡,從不接待訪客。就連阿婼,也隻是在幼時誤打誤撞進來過一次。
七師父羞澀朝她笑了一下,點點頭,緩緩往竹子的陰影裡滾去,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
隻剩阿婼獨坐在幽篁之中,久久無語。
她記得自己被陰虹電槊所傷,和随岚一起,乘着黃紙鶴飛走。然後呢?怎會回到了七師父的箭竹林?
似乎在昏迷之中,有人握她的手,穿越了五行陣。
……害得她被火燒,被石頭砸,還被金壁夾,腦殼子差點被夾壞了。
啊,誰家好人過五行陣要木火土金水輪番走一遭啊?
明明隻要說出密谛就可以了啊。
五行創生陣的密谛是——
老頭子又瘋了。
據胡姐姐說,當初婼山七聖剛建好陣法,正要錄入密谛時,大師父忽然犯病。幾個師父忙着制止,胡姐姐随口罵了一句“老頭子又瘋了”,恰好被五行陣識别,就成了密谛。
若要改動密谛,隻能重新再建一次法陣,太過麻煩,師父們就将就着用了。
阿婼正深陷困惑,竹林深處輕輕晃動了幾下,似乎在提醒她,盡快“滾”出去。
阿婼縮了縮頭:
“我……咳,立刻就滾。”
她折了根趁手的竹子做拐杖,支撐着站起來,緩步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