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雲绾和籠子裡的人魚面面相觑。
人魚有一雙狐狸眼,斜眼看人時,眼尾仿佛有個小勾子,勾魂攝魄得很。
雲绾感覺他仿佛是開了濾鏡一般,有種不真實,超脫現實的感覺。
無聲對視之下,人魚率先敗下陣來,忍不住打破沉靜,他薄唇輕啟,一個溫和的音調從唇角溢出。
“姐姐,這裡面好冷。”
尾音有些顫抖,帶着些撒嬌的意味,仿佛很可憐,隻是眼波中閃過的一絲精明還是沒能逃過雲绾的眼睛。
她可不吃這套!
讓傭人端了幾個電烤爐上來,圍着人魚放了一圈,四周被烤得發亮,空氣被烤得顫抖,溫度直線上升,雲绾滿意雙手環胸,狡黠問:“現在還冷嗎?”
人魚熱得滿頭大汗,他感覺自己渾身的水分都要被蒸發,自己要被烤成小魚幹了。
他想不清楚哪裡得罪這位女主人了。
人魚被拍賣出去并不是第一次,前幾次遇到的雌性無一例外對他很好,他本身長得不差,再加上人魚一族的特殊能力,魅惑小小人類沒什麼難度 前幾個雌性都拜倒在他的魚尾下,好吃好喝好玩地供着他,可這一個神農星領主他卻踢到了鐵闆。
和她相處這麼久,連茶水的待遇都沒有,撒個嬌還換來了一個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烤架,别人是想要他的人,她是想要他的命啊!
什麼仇什麼怨?!他的能力為什麼會在她這裡失效呢?
人魚的眼神逐漸清澈愚蠢,他把雲绾打量了個遍,最後實在堅持不住沉入水底,“不冷了,姐姐,火爐撤了,不要了。”
雲绾看着水面上露出的一雙眼睛,肅着臉說:“正常說話。”
“姐姐,這就是我正常說話的樣子啊。”見電烤爐被撤掉,人魚重新浮出水面,聲音更夾了,讓雲绾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人魚看出雲绾不适,仿佛挑釁一般連續叫了幾聲“姐姐”,要求一個接一個,一會兒說“能不能吃點東西,沒有也沒關系,我不餓”,一會兒說“好想從籠子裡出去,但是姐姐不喜歡的話就算了”。
他說的能一句話附帶着莫名的力量,仿佛小勾子一樣,讓雲绾莫名想按他說的做,還好體内的靈力不斷湧動,仿佛清泉般拍打在一個昏昏欲睡的人臉上,讓她的意志占據主導地位,還能繼續控制身體和思想。
這個人魚不簡單,有這種蠱惑人心的能力,怎麼會這麼輕易被人類抓住?他完全可以操縱他人打開籠子逃之夭夭。
隻有一種可能,他是故意被人類抓住的。
雲绾盯着他湛藍的眸子,那裡面一片澄澈,充斥着盎然興味。
“姐姐?”人魚疑惑拍了下尾巴。
“你有名字嗎?”雲绾問。
“我叫瀾。”他說,“波瀾,狂瀾的瀾。”
一個不羁的名字配上他乖巧的形象十分違和,雲绾覺得,他的名字更符合他的本性。
“瀾是嗎?我很好奇,我聽說人魚的眼淚可以化成珍珠,是真的嗎?”雲绾問。
她明顯發現瀾聽見這個問題臉色沉了一下又立刻恢複。
“你聽誰說的?”瀾問。
雲绾自然不會告訴他,重複了一遍問題,“你隻需要告訴我這是不是真的?”
星際的珍珠,說不定可以是另一種機甲材料呢!作為一個有事業心的女人,她當然不是單純為了滿足好奇心了。
“沒有的是,姐姐怎麼會聽那些,全是無稽之談,眼淚就是眼淚啊,怎麼可能變成珠子?更何況我們不會哭的。”
對于瀾的信誓旦旦,雲绾深表懷疑。
她相信自己的直覺,剛剛瀾聽到這個問題情緒有明顯異常。
她的視線停在瀾身上片刻,對方無辜回看她,見撬不開他的嘴,雲绾也沒想繼續問,珍珠對她來說可有可無。
就是這人魚是花了大價錢的,就算是白嫖,但是雲绾還是不想浪費,就這樣擺七天也太燒錢了。
她略一思索,想到個主意,便問:“你會唱歌嗎?人魚唱歌應該挺好聽吧?”
瀾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顯然雲绾提到他擅長的東西了。
他直接張口就來,給雲绾表演了個家鄉小曲。
空靈的歌聲悠揚悅耳,餘音繞梁,雲绾聽得入迷,忍不住跟着哼唱,人坐在凳子上,手支着下巴,抵在桌面上,空洞地望着人魚的方向,思緒飄得很遠。
……
陸淮的房間離雲绾很近,忙了一天,他想閉目休息,不料房間隔音不好,讓他聽見隔壁的談笑風生,雲绾的聲音他聽不清楚,可那人魚獨特嗓音喊出來的“姐姐”二字卻像針一樣刺得他耳朵生疼,怎麼聽怎麼不舒服。
那人魚叫的“姐姐”可不像喵喵幾個崽子那麼純真。
陸淮被擾得睡不着覺,被迫聽了全程,等聽到隔壁傳來歌聲,他實在沉不住氣。
他想,他确實有點過于在乎領主了。
不過,反正領主也不排斥,那再做得過一點又有何不可。
這個想法讓他走出房間,強行從外推開雲绾的房門。
他甚至沒有敲門。
屋内的景象十分平和,人魚在籠子裡,領主離他有幾步之遙,兩人保持着安全距離,但陸淮卻感覺心裡堵着什麼似的。
她一直盯着這隻人魚看了多久呢?為什麼一直望着他的方向?
雲绾被陸淮弄出的動靜吓了一跳,歌聲被迫中斷,等她從歌聲中回神,陸淮已經站在她面前,隔覺了她的視線。
“怎麼了?”雲绾問。
陸淮頓了頓,然後道:“這話應該我問你。”
“那條魚對你做了什麼?”
雲绾搖頭。
陸淮覺得領主大概被人魚所惑,才會幫那條魚說話。
她剛剛明顯不正常。
陸淮捏了捏手心,看着人魚悠閑甩尾的模樣心裡湧起一股無名火。
瀾感受到面前雄性散發出的不好惹的氣場,人魚一族求偶之戰就會遇見這樣的場景。
他還沒見過人類求偶呢!
瀾感覺有趣,挑釁般看了一眼陸淮,然後對雲绾說:“姐姐,我唱的好聽嗎?”
“還行。”雲绾敷衍,她還在回味聽那首人魚之歌的感覺,他的歌聲也裹挾着一種力量,不是那種蠱惑,而是一種神秘的可以牽動靈力遊走的力量。
雲绾想了很久,才從腦海裡翻出一個相應的名詞。
她想,這種感覺應該就是所謂的頓悟。
聽完人魚唱歌,她直接連升兩個小境界,她甚至感覺腰間的生之花都猛長了一大截。
人魚的力量太奇特了!
她本想讓人魚去大街上賣藝賺錢,現在看來,她不讓他給她唱個七天七夜的歌都對不起為人魚花的錢。
“那姐姐喜歡嗎?”
雲绾沒注意到陸淮聽見這個問題時握緊的拳頭,他忽然對人魚說:“你這個問題越界了。”
“姐姐,他是誰?”瀾故意往後躲了躲,一副“我好怕”的樣子。
他一躲,尾巴不受控制由後到前,修長的五彩魚尾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濺起一灘水花,打濕了陸淮的褲子,看起來柔軟卻很鋒利的魚鳍從籠子中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探出,劃過陸淮的手背,留下一長條血痕。
陸淮反手握住瀾的魚尾用力,瀾條件反射掙紮,滿臉驚恐,看起來是真的吓着了,在桶裡不安的擺動下半身。
“你……你快放開!”瀾用力拽着尾巴,鋒利的尾尖把陸淮的手心割破也沒能從他的手裡掙脫開來。
“再不放開後果很嚴重!”瀾沉着臉,全然沒有的做作神态。
雲绾聽見陸淮輕哼,不喜不怒地問:“什麼後果?”
她感覺有點頭疼,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這兩個人是因為她才這麼硝煙四起,再這樣下去不會因為她打起來吧?!
什麼情況啊?!
雲绾的腦子發癢,快長腦子了。
該不會……如果不是她自作多情的話……大概也許可能是陸淮在吃醋嗎?
往常他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翩翩公子模樣,對什麼都寵辱不驚,從未像今天這麼無緣無故地生氣過。
除了這個猜測,她想不到什麼别的原因。
真是頭疼,他真是越來越不知道掩飾了。
雲绾不知道自己該做何反應,她根本沒有處理這種事情的經驗啊!
還好沒等她上手拉架,陸淮已經松開手,瀾收回魚尾,沒好氣地故意擡着魚尾挨了下雲绾的手,“姐姐,尾巴好疼……”
他話沒說完,雲绾被陌生的觸感吓得一激靈,一巴掌拍了上去,後知後覺發現是瀾求安慰的尾巴,場面一度十分尴尬。
三個人就這麼尴尬地保持一個奇怪的三角形,瀾歎了口氣,“我不是故意的。”
“什麼?”雲绾接話。
“姐姐,你的手受傷了,去醫院看看吧。”
雲绾連痛意都沒覺察到在瀾地提醒下,看了眼剛剛被尾巴碰過的手,确實有條淺淺的劃痕。
這種程度的傷口恐怕在去醫院的路上就直接愈合了。
“沒事。”雲绾的視線從自己的手背上挪向陸淮的手心。
他的情況比她更加慘烈,看着手像是要廢了。
陸淮臉上浮現一抹不正常的紅,似乎很難受,在強忍手部的疼痛,連呼吸也加重不少,喘着粗氣,另一隻手緊攥着。
“還好吧?”
雲绾食指戳了下他的小臂,隔着衣料灼熱的溫度躺了一下指尖。
手被劃了發燒的速度這麼快嗎?
她下意識抓了先手背的傷口,有點癢。
“别抓。”陸淮握住了她的手腕。
肌膚相親,那溫度更加滾燙。
纖細的腕子如一截白玉,被攥在骨節分明的異性手掌中,兩種膚色的碰撞,一冷一熱兩種溫度的融合,雲绾仿佛一下被點燃了。
就像是原本一片充滿生機的靜谧森林,清風徐徐,月明星稀,一切都是那麼祥和,卻忽然憑空冒出一把炬火,頃刻間火浪沒過清幽,一種絢麗的毀滅以摧枯拉朽之勢席卷而來,深不可測的力量讓冷靜自持的森林一切都亂套了。
雲绾的動作定格,抓癢的手指安分下來,擡着眸子看向靠得很近的陸淮。
他看見她睫毛一卷,仿佛一個小勾子勾住他的心髒,讓他隻能不斷靠近才能緩解拉扯之痛。
不知不覺,兩人以靠得極近,呼吸纏繞,空氣十分粘稠。
陸淮猛地阖眸,再睜開時,眼中恢複些許清明。
“領主。”
他喚了一聲,聲音低啞。
雲绾也清醒過來,兩人對上視線,尴尬别開眼,不約而同望向始作俑者。
瀾知道自己做了錯事,幾乎沒入水底,遊得離兩人遠遠的。
“你對我們做了什麼?”雲绾運行靈力,壓制住沸騰的心緒,但體内的異常如滔天巨浪,不斷沖擊着臨時築就的堤壩,她的防線搖搖欲墜。
陸淮比她也好不到哪裡去。
瀾一雙眼睛看了看陸淮又看了看雲绾,“我說這是一個意外,你們信嗎?”
“别說廢話。”陸淮沉聲道,聲音十分壓抑。
瀾浮出水面,不好意思垂下眸,小聲說:“其實,這是你們不小心碰到了我尾巴上的小刺造成的,小刺的粘液進入了你們的身體。”
“粘液有毒?能解嗎?”陸淮搶問。
兩人關切地盯着瀾,希望他能說出解決辦法,趕緊解毒,讓兩人挨過這難熬的異常。
可瀾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竟然扭捏起來。
“哎呀,也不算毒,這個其實……這個其實是……”
“是什麼?!”他的磨蹭讓兩人快要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