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舊案
且說這一日賈母病重、黛玉去賈府探病,而燕臨本想去接黛玉,不料順天府尹仝規真來找燕臨,卻是為了薛蟠的事。
仝規真探得口風,發現燕臨既不喜薛家的人,似乎也無意插手此事,放下心來,又從袖中取出一疊紙來,道:“這是某着人抄寫的部分卷宗,若燕大人有興緻,或可一觀。”說着又與燕臨客套兩句,随即告辭而去。
燕臨送仝規真出門,又想牽馬去賈府,恰巧黛玉回來了。燕臨連忙迎了上去,問道:“如何?外祖母身子還好嗎?”
黛玉憂心道:“老祖宗到現在都沒有清醒,隻怕……”
燕臨安慰道:“老人家八十多了,一時承受不住也是有的,再養養!”說着讓人擺酒膳,兩人相對用飯,都有些心神不甯,用得也不多,燕臨沒有深勸。
用完酒膳,燕臨陪着黛玉在院子裡走了一刻鐘,又送她回房,他自己則去了外書房,拿出仝規真送來的卷宗,埋頭看了起來。
看完一遍,燕臨眉頭緊鎖,這薛蟠在京城新豐樓當衆傷人,人證物證俱全,不過受傷者回到家中,雖有醫治,但傷勢過重,兩天之後不治身亡。
這案子的疑點就在于苦主回家後請的郎中現在不見了蹤影,而薛家咬定是庸醫誤診,拖延傷情,才使得他身亡的。
燕臨又看到仝規真給的這疊子紙竟然還夾着金陵舊案的摘錄,可見他也是私下裡下過功夫的。這金陵舊案自然就是薛蟠打死馮淵案,其中更是疑點重重。
燕臨看完,委實不能決斷。第二天他到了衙門,劉思遠與他耳語幾句。一下衙門,燕臨就帶着這些卷宗便來客院找何先生。孰料何緻中已經泡了一壺好茶,笑眯眯地等着了。
燕臨拱手道:“先生想來已是知道了!”
何緻中擡手請燕臨坐下,然後道:“薛家大奶奶大鬧壽宴的事,京裡傳得沸沸揚揚。轉頭又是順天府尹找上門來,老夫想猜不到都難啊!”
燕臨慚愧道:“今日下屬來報,我才知道聖上已讓錦衣軍去查了,為了避嫌,蔡大人沒有差遣我去。”
何緻中捋了捋山羊胡須,點頭道:“這也是慣例,大人畢竟與賈府有親。”
燕臨遞過卷宗,道:“昨日仝大人給了我這個。”
何緻中接過卷宗,看了起來,前面的他隻粗粗翻過,倒是對着金陵舊案的卷宗反複琢磨起來。
燕臨看他深色,問道:“先生,這裡頭是否有很多不實之處?”
何緻中面色凝重,一會兒才答道:“非也,諸多春秋筆法,很難探究實情。譬如此處,馮淵帶人上門讨要所買的女子,那麼薛馮兩家是否是在薛家門口動的手,兩家的下人都動手了,波及到馮淵,還是薛蟠親自動的手?這緻命一擊到底是誰幹的?”
燕臨道:“正是,按我朝律例,若是雙方鬥毆,錯手殺人,判絞刑,但是宗族械鬥,法不責衆,往往罪減一等,在西南時,為争水源,常有宗族械鬥,最後都是賠錢了事。”
何緻中道:“正是。二來,這馮淵也不是當場死的,是回去之後三天才死的。這與京城的案子頗有相似之處,那薛家當時怎麼不說是‘庸醫誤診’呢?反倒報了案犯已死,投奔京城的親戚來了,這不就成了‘活死人’了嗎?”
這也是燕臨沒有想通的地方:按薛家的勢力,在當地賠錢了事即可,薛蟠依舊是薛家大爺,根本不用銷戶。他不由地蹙眉沉思起來。
何緻中雖然有了一個念頭,但沒有貿然說出口,而是繼續說道:“金陵舊案才是關鍵,這判案之人是賈雨村賈大人,與榮國府連了宗。這案子要是翻了出來,言官們可不是吃素的,到時必然将矛頭指向賈家!”
燕臨長歎一聲,這一點他已經想到了。皇帝正愁不能抓四王八公的錯處,這個案子是正好是個切入口。
何緻中又和燕臨耳語一番,燕臨點了點頭,便回了東院。
黛玉見燕臨回來了,叫人擺酒膳。燕臨一邊吃,一邊問起香菱的事。
黛玉道:“她是被拐子拐來的,可憐見的,竟不記得家鄉何處,父母何人。不過……”
燕臨追問道:“不過什麼……”
黛玉回道:“我聽她口音,有幾分親切。比如‘雲無心以出岫’的‘岫’字,我們姑蘇是這麼念的。”說着念了一遍。
燕臨一聽,果然與衆不同。
黛玉道:“故而,我猜測,她家鄉也大概在吳地,或許離金陵并不遠。”
燕臨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