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天分

“趙錢孫李，周吳鄭王……”一個梳着三丫髻、穿着水田衣的小丫頭坐在南窗下，捧着一本書，搖頭晃腦地讀着，眼睛卻已瞥到其他地方去了。

一隻黑色的大貓從窗子一躍而過，輕巧地落在桌子上，嘴裡吐出一團黑色的東西，細看，竟是一隻黑色的八哥。

八哥一動不動，幾乎讓人疑心，是不是死了。

小丫頭熟門熟路地從兜裡掏出一把瓜子，八哥滿血複活，一個有力地躍起，輕扇兩下翅膀，然後開始迅速進食。

吃了一小把，小丫頭手一攏，又一退，巧妙地躲過了低頭啄食的八哥，然後擡了擡下巴，示意八哥幹活。

八哥吃人嘴短，無奈歪了歪頭，開始念經：“費廉岑薛，雷賀倪湯……”奶聲奶氣，那音色，和小丫頭的嗓音如出一轍，叫人聽不出破綻。

小丫頭則蹑手蹑腳地從椅子上下來，和黑貓躲到屋子一角，玩起“你拍一、我拍一”的遊戲。

這個小丫頭自然是黛玉的寶貝閨女欣姐兒了，自從欣姐兒出生，金鱗就一直守着她，從此成為最親密的夥伴。

而八哥可就遭了殃，本他來也是燕航的愛寵，奈何燕航經常值宿禁中，他就不時挨金鱗的欺負，所以練出了倒地裝死的保命絕招。

後來欣姐兒發現了八哥的過人演技，于是金鱗常把他叼來做苦力。好在欣姐兒從來不白使喚他，還會給吃的、給喝的。

李绮對他們的把戲一無所知，她和黛玉本就要好，對小侄女兒更是視如己出，别說要八哥來玩兒，就是她生了哥兒，欣姐兒要來玩，她都不帶眨眼的。

欣姐兒在東間讀書，隔了一間正堂，黛玉在西間處理家務，聽到東間兒有朗朗讀書聲傳來，便沒有多留意。

直到“曾毋沙乜，養鞠須豐”傳來，黛玉皺起了眉頭。欣姐兒是個不愛讀書的，認兩個字就叫頭疼，一本薄薄的《百家姓》，到現在都沒讀完。

什麼時候進度這麼快了？

黛玉起了疑，沖春纖比了一個“噓”，輕輕來到東間探查。

好麼！

桌子上，一隻八哥叽叽呱呱，背得起勁。她的寶貝閨女和金鱗在角落裡玩得起勁，一隻螳螂被她們一人一貓四手四腳圍在當中，左支右绌，狼狽不堪。而一人一貓無聲大笑，樂不可支。

還是八哥機警，發現了走進來的當家夫人，立刻噤了聲。金鱗也覺察到異樣，一擡頭，主動走到了欣姐兒跟前，用他肥碩的軀體把欣姐兒護在了身後。

欣姐兒也見到了黛玉，臨危不亂，起身還整了整衣裙，朝黛玉行了一禮，仿佛這偷懶都不是什麼大事，還笑意盈盈地問候：“母親來了，您坐呀！”

又問春纖：“母親進了小食不曾？我正讓丫頭去廚房催了呢！”

瞧瞧，把支開丫頭說成是支使她為母親辦事，這個伶俐勁兒、這被抓包之後依然不慌不忙的大将之風。

春纖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彎腰逗她：“難為姑娘孝順，少奶奶确實還沒用呢！”

黛玉冷笑一聲：“别護着她了！”家裡老侯爺寵着，父母、叔父嬸母疼着，倒縱出一個無法無天的厚臉皮來。

欣姐兒不在意，還要笑嘻嘻地詢問：“母親，我何處露出了破綻？”

黛玉都要氣笑了：“你才認識幾個字？居然讀到這裡了！往常一翻書就犯困，是天縱英才、無師自通麼？昨日你嬸母讀了，八哥聽進去了，你還在打瞌睡呢，打量我不知道？”

欣姐兒瞄了八哥一眼，若有所思：“原來是我還不及八哥聰明呀！”她做出一個泫然欲泣的表情，猴到母親懷裡，哭了起來：“女兒好笨，這可怎麼辦呀！”

黛玉氣得擡手要打，可一看這小小一團是她十月懷胎、千盼萬盼得來的寶貝，哪裡真舍得下手。

金鱗沖過來舔着黛玉的手，不讓她打，一邊睜大眼睛，咪咪叫着，讨好黛玉。黛玉看着金鱗，歎了口氣。

蔣嬷嬷和春纖也連忙來勸，王嬷嬷又帶着小丫頭們來上早膳。欣姐兒乖覺，扯了扯黛玉的袖子，好聲好氣道：“母親，我伺候您用膳！”

黛玉瞪了她一眼，還是闆着臉：“誰伺候誰呀！”這一桌子都是欣姐兒愛吃的，她又是長身體的時候，這一半倒進了她的肚子。

丫頭婆子們在一旁充和事佬，黛玉雖然生氣，可更加舍不得餓着閨女，于是母女兩個一起用膳，等吃完了飯，黛玉這才開口要好好訓訓閨女。

“你說說，多久了，一本《百家姓》還沒認全？”黛玉闆着臉，恨鐵不成鋼：“還沒讓你練字呢，就這個樣子，将來還得了？”

欣姐兒轉了轉眼珠子，嗔道：“這書編得不對，怎麼咱家的姓排這麼老後面，我都讀了這些天了，還沒輪到咱……”

黛玉聽她找借口，越發不高興，說道：“怎麼，别人的姓就不記了？”

欣姐兒振振有詞：“别人的姓有什麼好記的，到時候問就是了，還有誰不知道自己姓什麼的呐？！”

聽她歪理一大堆，丫頭們都憋不住笑出來了。

黛玉越發惱火，正要好好訓一訓她，她的大救星來了。羅姨娘滿臉堆笑地走進來：“少奶奶，侯爺讓我來問問，姐兒吃完了沒有？能不能過去玩兒會子，老爺親自教她一點練功的門道。少奶奶忙着家事，别讓姐兒擾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