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自己沒法做到,也不确認自己是否一定要做這件事。
“要喝點熱茶嗎?”鄧布利多問。
布裡奧妮把杯子往前推了推,讓他可以順利地幫自己倒水。
等喝了點熱茶,舒服的氛圍又一次回來,布裡奧妮似乎确認了什麼,緩緩開口。
“我想,我對布萊恩的想法更類似于……因為太契合而産生的畏懼。”
鄧布利多顯然一點即通。
“你在害怕。”
“是的。”
“或許你害怕的是未來不受掌控,尤其是當你對周圍一切已經盡在掌控的時候。”鄧布利多思考道,“興許你需要更加确認的承諾。”
“但我又覺得,承諾是虛假的,是不可相信的。”
布裡奧妮說着,自己也笑了起來。“所以我根本不适合發展一段關系。我可以安慰其他人,但我自己無法治愈自己。”
鄧布利多也跟着笑了。
“不會覺得可惜嗎,布裡奧妮?”他反問着。
“我們現在的相處已經很愉快了,我想象不到有什麼可以更快樂。況且,倘若最終鬧掰,那我不如還維持在現在這樣。”
“如果布萊恩最終喜歡上别人了呢?”鄧布利多追問,“那你們也會分崩離析。就和你預想的糟糕未來一樣。”
“我想過的。”布裡奧妮垂下眼睑,“我會覺得這就是命運。”
“所謂命運,是你抗争之後仍舊如此。”鄧布利多說,“你所說的,是出于恐懼而不再行動,這不一樣。”
布裡奧妮深以為然。
她早已經在腦海裡構想過無數種可能性,她預料到無數種結局,但是她不願意冒任何風險;她實際上和大多數人一樣,敏感、多疑又脆弱,她已經經曆過無數次慘痛的生離死别,并且在可預見的未來還會經曆無數次,她不需要再次與伴侶分别。
“鄧布利多,我覺得我生來就不配得到感情。”布裡奧妮說,“我覺得孤獨終老對我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因為你太把愛情當回事了,布裡奧妮。或許有些事情讓你有一種愛情神聖不可侵犯的錯覺,并且覺得愛情是一件崇高的事情。你不忍心亵渎愛情,你也不允許自己擁有。”鄧布利多一針見血,“假如愛情是一種折磨、一種災難,你還會用類似的口吻來勸退嗎?”
不會的。
布裡奧妮想,自己會避開。
“如果真的命運把你推到那一步了,布裡奧妮,我真誠地希望你能夠擁有一次。”鄧布利多抱着某種神秘的笑臉——布裡奧妮覺得,他大約意有所指。
布裡奧妮回到房間。
她也收到莉莉的來信了,顯然他們的婚禮将相當盛大熱鬧。布裡奧妮想,如果塞西莉娅還活着,她能否和羅比結婚?她的婚禮也是現在這樣的盛大而清新的嗎?其實他們泰利斯家族有某種不安定的基因,她的父母也好、哥哥也好,甚至家裡的許多其他親戚,婚姻也都沒有持續許久;反倒是魔法界的婚姻穩定性更高。
布裡奧妮久違地失眠了。
并且,她并不想把一切都托付給魔藥,因此安神藥劑也沒有喝,反而披着外衣沿着霍格沃茨一圈一圈地走着。過往的回憶如同煙塵般在眼前浮過,遙遠的記憶與近處的回憶并在一起,不同年代的人們在她的腦中交織。
她從微涼的深夜走到晨曦初露。
遙遠的迷霧裡,一個人影逐漸清晰,像是一團黑色的疑惑。
布萊恩從霧裡走過來。
“鄧布利多叫你來的?”
“嗯。”
一夜沒睡,布裡奧妮的面孔透着一絲疲倦的慘白。她看向布萊恩,腦中空空如也,隻是看着這張同二十年前别無二緻的面孔,亞麻金色的卷發、深邃的眉眼與那雙随着歲月而變成深藍的漂亮眼睛。他眼睛像是遙遠的湖泊,還帶了些霧色。
“他怎麼會讓你來?”
“他說,你或許現在很需要我。”
布裡奧妮擡頭,迎着陽光看向霍格沃茨城堡的塔頂,似乎看見那個睿智的白色身影。他是不是透過自己看到了别的什麼人?又或者,他在看自己的曾經嗎?
“或許。”布裡奧妮笑了笑,“陪我走走吧。”
布萊恩安靜地站在布裡奧妮身邊,似乎也隻想跟她一起散步。曾經他的内心是一團火焰,熾熱卻生怕燃燒到她,于是他同樣不安地退縮;現在,火焰逐漸變成溫泉,隻能看見升騰的氤氲的霧氣。
布裡奧妮朝他伸出手。
布萊恩腦子愣了幾秒,随後也握住她的手——他的心髒久違地、如同火焰般繼續蹦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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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身影逐漸走遠。
鄧布利多捧着熱茶,盯着冥想盆,仍舊舍不得把舊年的經曆取出來:他們是不是也一樣,從來沒有戳穿過彼此,仿佛最要好的也是最普通的朋友,假裝互相都隻有友情,假裝魔法是他們唯一的共同話題。
他閉起眼睛,似乎回到戈德裡克山谷。
不管後面發生了什麼,他都從未後悔。他拼命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因為他知道木已成舟不可阻擋,更知道自己仍然想遇到格林德沃,想成為好友。
即使隻是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