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想到會有人在這關鍵時刻喊停,畢竟事到如今,成昆無惡不作十惡不赦必須讨伐已是衆人的共識,若此時謝遜直接把成昆打死了,曾被他牽連的群雄也都痛快。
這一聲吼聲匆忙、急切。
群雄轉頭看去,達摩堂那端出現一道喘息着的身影,面容烏黑,身上法袍同樣被炭灰用的肮髒。
是稍早前進去達摩堂找尋師兄的空智。
他急匆匆的跑來謝遜身邊,「且、且慢,懇請謝施主手下留人,老衲有很重要的問題要問他。」
渡厄見出聲幹擾的是空智,也向前說道:「師侄,将圓真交給明教處理,已是講定的事,你現在阻止,可就對不住約定了。」
「師叔,在此之前,我要先問問這賊人,到底把我空聞師兄藏哪去了?!達摩堂裡未見師兄身影。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成昆,你到底把空聞師兄藏到哪裡了!!把師兄交出來!」
「呵呵。」成昆低啞而虛弱的笑了,他看向謝遜,語帶挑釁,「哈哈哈,好徒兒,現在你殺了我,可就再也不知道空聞的下落了。你打啊!好好報你的仇,再牽連一條無辜的命啊!!哈哈哈哈!」
群豪聽到這話都不敢說話表态。少林三渡倒抽了口氣,頓時不知道該不該勸,或着說現在該勸誰停下。
明教這邊态度也差不多,既希望謝遜能報仇雪恨,也希望能救出目前生死未蔔的空聞。
謝遜低吼着,第二拳凝實不發,心中猶豫掙紮,最終還是一拳砸下。
然而這一拳,卻隻是砸在成昆的身側地面上。
成昆無聲笑了。
「範右使。」謝遜叫道,又咳了幾聲,嘴邊又溢出了血。他在這場戰鬥中受到了極大的内傷,七傷拳本就是傷人傷己的招,前面的過招對打已是累積了不少傷害,他又在中了幻陰指的情況下硬是打出兩拳七傷拳,傷上加傷,恐怕已危及了性命。
範遙聞聲向前,接過謝遜的手将他扶起身,「找我有事?」
「接下來,就交給你了。要論問話,全明教,你最拿手吧?」
範遙看了一眼躺地上的成昆,眼裡沒有笑意,「是阿,我能保證拿到我想要的信息。但是獅王,你确定要放棄了嗎?我跟你說過了,若我接手,可沒打算讓他活着。」
謝遜咳出一口血,幾乎将自身的重量倚在範遙身上,「我赢了,也打了一掌,我覺得也夠了。我一生傷人無數,不該再連累任何一人。剩下我本該打完的十二掌,就托付給你吧。你會,處理好的吧。」
「你的仇,我的仇,我們明教的仇,我會讨完的。」
謝遜低笑幾聲,費力的擡起手拍拍範遙的背,然後竭力的軟倒。範遙早察覺了謝遜傷重,接住他無力的身體,扶着他躺下,讓早就心急跑過來的張無忌接手。
「七傷拳加幻陰指,重傷。教主,你得先趕快救人。」
無須範遙提醒,張無忌一來就抓過謝遜的手把脈,立刻判斷這重傷嚴重,二話不說就将九陽真氣輸進謝遜體内,進行搶救治療化解幻陰指陰毒。
範遙看這邊救人沒他的事,便轉頭向空智說道:「這家夥由我接手,可以吧?我會幫你把空聞大師的下落給問出來,但你們不能幹涉我的手段。」
空智點頭,稍微退了幾步,讓出空間給範遙,「就交給範右使了。」
「遙弟。」楊逍走向前提醒道:「大庭廣衆,别太過火了。」
範遙又看了還躺地上的成昆一眼,勾起毫無溫度的笑,又一腳踩上他才剛挨了一記七傷拳的胸膛,确定成昆一時半刻起不了身,這才回頭向張無忌問道:「教主,方便打擾一下嗎?」
「你說。」
「我的簽筒你有帶在身上嗎?」
張無忌眉頭一皺,稍微收手中斷九陽真氣的傳輸,跟範遙對上視線,「不行,那個太過火了。」
「但這是工作,我不想加上太多我的私怨。」範遙看了楊逍一眼,楊逍倒是沒什麼意見的樣子,範遙又道:「不然,我抽三支就好。簽會先讓你跟大哥看過同意。」
張無忌還是有點猶豫。他對玩簽筒狀态的範遙,不是有很好的印象。
但楊逍反而覺得這樣比較好,「教主,簽筒你有帶着嗎?」
「有是有,但──」
「如果有就讓遙弟抽吧!你與其讓他自由發揮,不如限制手段,他才不會在加入私怨後下重手。而且也還有我們把關着簽的項目,反而會收斂些。」
聽楊逍這樣解釋,張無忌也覺得挺有道理,隻好歎氣同意,從懷裡拿出眼熟的金盒子,裡面裝的正是範遙之前在牢房用過的那些簽。
範遙眨眨眼,有點想問把他的簽裝在這麼重要的盒子裡還随身攜帶是什麼意思,但這實在不是打趣問這問題的場合,便閉上眼随意從中抓了三支簽出來,連看都沒看,直接遞給了旁邊的楊逍。
楊逍看了一眼簽上的内容,拿掉兩支後又讓範遙重抽。範遙補抽了兩支遞給他。然後又在楊逍的篩選後再重抽了一支。楊逍這才把抽出來的三支簽給張無忌過目。張無忌看過後滿臉不同意的皺眉,楊逍隻好向張無忌附耳勸說解釋,張無忌才勉為其難的點頭同意。
「給他壓時限。」張無忌心情凝重,一想到範遙有可能就這三支簽玩出誇張的效果,語重心長的交代。
「那就兩柱香吧。空智大師,要借你們少林的香一用。」
借香這種小事,少林從沒缺過香,沒一會就有小沙彌拿來了兩炷香。楊逍将其中一柱點燃,手上輕輕一甩,那香便好端端的插在地上靜靜燃燒。楊逍這才把簽交給範遙過目。
「聽好了,兩炷香的時間,限定這三支簽上的手段,時間到不管你有沒有問出來都得收手。還有現場人很多,大庭廣衆,你不要搞得太超過。」
範遙點頭表示理解,看了看簽上的項目,露出意外之色,「我沒想到會有這個,你們居然同意?」
「獅王受的傷太重了,即便救回來了,恐怕一身武功也難留住,而且我想他應該更想跟成昆兩清吧。不如從此互不相見,從此無怨無仇。」
範遙表情微妙,拉過楊逍的手向他耳語:「其中一支可以這樣解釋,但另一支,可以溫和也可以殘酷,你這選簽也包含着你對成昆的恨意對吧?我們本該可以再跟陽教主處好多年,你看少林三渡神僧、武當張真人,若教主還在世,依教主的武功,活過這些年不在話下。」
楊逍低聲罵道:「猜出來了就少說話趕緊辦事。」
範遙笑着松手,将注意力轉回成昆身上,專心辦正事。楊逍也回到張無忌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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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謝遜跟成昆打完,了結這一生的恩怨後,此事就會塵埃落幕。但沒想到現實卻是如此難以預料。
而且也沒人想到,他們居然會親眼目睹明教的刑訊手段,那個執行的人,居然還是那個出身暗殺組織手段絕不溫和的範遙。
群豪紛紛相互對上目光,眼裡都有着一抹擔憂。
他們有不祥之感。
如果是範遙動的手,依照前面好幾次洩漏出來的冰冷氣質與态度,這場面,恐怕難以直視。
更不用說他們明教教主張無忌,原先是反對讓範遙出手的。
但說真的,他們也很想知道成昆最後的下場為何。
範遙走回成昆身邊,笑道:「成昆,看來你運氣不太好,連你那便宜佛祖都不願意保佑你,是不是去擲筊都擲不出一個聖筊?」
成昆臉色陰沉,範遙的調笑确實是踩在他心中的死結上。
範遙拔出藏于衣袖内的匕首,邊說道:「既然你又落在我手上了,你剛剛也聽到了吧?我的工作是讓你吐出空聞大師的下落所在,遺憾的是我隻有兩炷香的時間可以跟你聊聊。時間不多,那我就直接問重點了──你把空聞大師移到哪裡去了?空智大師說他原本應該被囚于達摩堂之中。」
成昆不答。
範遙聳肩,「說真的你是可以一直沉默直到時限到為止。但如果你要這樣的話,也不能怪我下手兇殘了。」範遙手上把玩着匕首,突然在成昆頭側蹲下,匕首往下一刺,卻硬生生停在成昆的眼球前,「要不猜猜我抽到了哪三支簽?」
成昆瞳孔顫抖着,想往後避開就在眼前近的無法聚焦的刃鋒。無奈他躺在地上無處可退,隻能雙手死死抓住範遙的手,用力不讓範遙向下刺下。
但這種程度的力氣,根本不成阻礙。範遙帶着無溫度的笑,将匕首緩緩插進成昆的眼球裡。
「第一支,奪目。」
「啊、啊──!!」
「我真沒想到他們會同意留下這支簽。大概就像大哥所說,雙方重傷武功俱廢,我再挖了你的眼,從此你們互不相見,從此無怨無仇──也挺不錯。」
範遙對成昆的慘叫充耳不聞,他連眉都沒皺一下,憑借着熟練的手感,在插到一定深度後扭動手腕旋轉刀刃。
「啊!放──!!」
成昆話還沒說完,範遙便松開了手。
「恩,好。你也放開我。」
那刀還插在成昆眼裡。成昆連忙松手,拔下自己眼裡的刀,沒想到這一拔,竟是把自己眼球給拔了出來。成昆痛的垂頭哀号。
「範遙──!!」
「我有在聽,你要回答我了嗎?你為何要将空聞移走?關在達摩堂不是關的好好的嗎?」
「呵呵。」成昆冷笑,他用剩下的右眼瞪着範遙,鮮紅鮮血從空洞的左眼眶裡泊泊流出,他手裡拿着範遙的匕首,痛的有點氣虛,卻還是鄙睨道:「我為何要告訴你?」
「我隻是想知道而已。」範遙靠向前,一手攔截成昆揮過來的匕首,手上用力凹着成昆的手腕,「用這有氣無力的手就想攻擊我?成昆你要不看看你現在還有多少本錢能跟我硬碰硬?」
他這樣說着,随即聽到一聲清脆的喀答聲,成昆面上扭曲猙獰,手掌已被彎成不合理的方向,原本握着的匕首也掉落在地。
範遙沒放過他這隻已骨折的手腕,拉回來一手握住下臂另手抓着手掌,二話不說就往不同方向扭曲,讓成昆的手掌扭過大半圈,呈現十分詭異的姿勢。
成昆這回還是痛的低吼起來,整個人湊過來,直接咬上範遙的手。
但範遙無動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