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回過頭,就看見凜子吻上中原中也的臉頰。
一股不具名的感受出現在他的心口,他說不上來,因為從來沒有經曆過。帶了一點點難過,一點點氣憤,更多的,似乎是不甘。
為什麼是中也呢?
他疑惑地歪了歪腦袋,明明他們認識得更早吧,雖然隻是一面之緣。
說起來,他主動離開了原來的家庭,那麼凜子呢?
太宰治回憶起往昔曾見過的凜子,不覺得她是會主動脫離的那種人,更何況那時的她看起來很幸福。
時間的齒輪往前撥動三年,也許是兩年,太宰治其實記不太清了,那些沒有意義的日子對他而言不過過眼雲煙般的存在,也可能是年齡太小,總之,已經十分模糊了。
包括回想起與凜子的那次碰面,也是相處了一陣子,來到凜子的房間看見她床頭的擺件。
嗯,那是他送給凜子的。
話說回來,兩三年前的那一天,是太宰治過往歲月裡無比尋常的一天。
和家裡請來照顧他的阿姨玩了一會兒了索然無味地丢皮球,太宰治站在夕陽下,擡頭看向橘紅色的晚霞。
太陽還沒落下,渾圓的月亮已然挂在半空。
這樣的景象不多見,太宰治想,這也許是不尋常的一天。
出門冒險吧?
他想,可能這是老天給他的指引。
太宰治覺得現在的生活沒有意義。
特别是當他識字過後,家裡人請來的教師侃侃而談的一些所謂重要的知識。
那些又有什麼用呢?
總之,人死了以後所學所想的一切不都化作泡影了嗎?
這樣的念頭一旦冒出,就如再也無法囚禁的猛獸,愈發洶湧起來。
他要離開這裡,去尋找生命的意義嗎,倒也不是,總之他去尋找有趣的玩具。
畢竟人生也不過一場碩大的遊戲而已。
就像丢皮球,或是捉迷藏。
他收回視線,朝裡屋走去。
“小治,來客人了哦。”
穿着端莊素雅的和服走來的是婆婆,盡管已有五十餘歲的年紀,看上去卻很年輕。
她帶太宰治出門時,有不少人以為他們是母子關系。
太宰治默不作聲,站在原地踟蹰,還是走到婆婆身邊,小小的稚嫩的手被牽起。
婆婆的手與三十多歲女性的手幾乎無異。
他想,畢竟什麼事情都是阿姨在做,什麼都不做僅僅享樂的人生真的能夠帶來幸福嗎?
什麼,是幸福呢。
這樣的疑問,在他見到凜子和她的父母時,收獲了解答。
甜蜜和睦的一家三口,是廣義上幸福的模樣。
留着橘色及肩短發的小女孩被父親抱在懷裡,另一隻手牽着妻子。
她似乎有點怕生,把臉埋在父親的頸窩裡。
如果是他這樣做的話,父親一定會拉起他,教育他如何才是得體的,以及一些繁瑣的禮節。
可是小女孩的媽媽隻是繞到她身後,做鬼臉逗她笑,然後對婆婆解釋孩子怕生而已。
婆婆隻是溫和地搖搖頭,邀請一家三口進入屋内。
具體的介紹,當時是怎麼說的,太宰治記不清楚。
似乎有什麼重要的,大人之間需要洽談的事務,所以婆婆摸了摸他的頭,對他說:“小治,帶凜子妹妹去外面玩好嗎?”
太宰治站起身,視線瞥向躲在媽媽身後,露出小半個腦袋的小女孩。
她怯生生地,漂亮的紅眸小心翼翼朝他張望,對視以後又像受驚的兔子縮回腦袋,然後,又偷偷地冒出來看他。
其實太宰治不喜歡和這種小孩子一起玩。
首先是無趣,其次,還是無趣。
隻是那天他的心情不錯,也恰好沒什麼事想做,所以站起身走到了凜子身邊,伸出手心,向她遞出邀請。
小女孩猶豫着,在父母的鼓勵下,牽起太宰治的手。
那天她穿着漂亮的粉色小禮服般的裙子,頭發上也戴了水晶發卡。
完全是不谙世事的小公主模樣。
他帶凜子來到房間,已經沒了興緻,索性讓她自己玩。
本以為凜子沒多久就會因為無聊而開始吵鬧,畢竟曾經來家裡的那些和他同齡的小孩都是這樣。
還是說,她會拉着他要玩什麼家家酒呢?
太宰治躺在床上,手裡拿着書假意在讀,其實心思早就飄遠了。
想象中的哭鬧聲沒有傳來,太宰治等的有點無聊了,稍稍偏轉一點腦袋,他朝凜子所在的方向看去。
女孩子雙手撐着腦袋,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發呆。
她慢了好幾拍才注意到太宰治正盯着自己,而後默默移開眼,又慢慢移回來。
“你,是不是不開心?”
這是凜子對太宰治說的第一句話。
太宰治有些驚訝:“為什麼這麼說?”
凜子搖搖頭,說不出緣由。
“那個,你有什麼想做的事嗎?”
她小聲地試探般開口,弱弱的,好像沒有攻擊力的草食動物。
太宰治想起那個出發去冒險的念頭,他從床上坐起,問她:“你要陪我嗎?”
凜子輕輕點頭,站起身,慢慢走到太宰治身邊,向他伸出代表友好的手。
真是奇怪的家夥。
這樣想着,太宰治還是牽起凜子的手。
太宰治的家是一座建立在海邊的日式宅邸一面臨海,另一面是郁郁蔥蔥的森林。
四面高牆宛如監獄的鐵壁,也許是為了防止外人入侵,特意在上方添加了電網。
太宰治帶凜子走向花園後面的一堵牆,然後指了指下方的一處狗洞:“我們從這裡走。”
前一天晚上才下過雨,泥土還是濕潤的狀态,太宰治所謂的“通道”裡還有積水,看起來就是髒兮兮、黏糊糊的。
他稍微有點壞心眼地翹起一點嘴角,心想這應該就會讓她知難而退吧。
畢竟裙子看起來還很新,一眼就能看出布料也是價格不菲的那類。弄髒的話,會大哭吧。
然而,太宰治的思緒還沒回籠,小女孩已經毫不猶豫地俯下身,向狹小的洞裡鑽去。
“哎!”
太宰治來不及阻止,凜子的裙子,雙掌,膝蓋,還有漂亮的小皮鞋,都沾上了讓人讨厭的污泥。
凜子不明所以地轉頭:“怎麼了?”
太宰治搖搖頭,在凜子鑽過去後,也跟着過去。
看着完全是小花貓狀态的凜子,配上那張沒什麼表情的呆乎乎的臉,太宰治忍不住笑起來。
凜子看着他,也露出了一點點笑意。
微乎其微的神态變化,被太宰治捕捉到,他說:“你笑了呢。”
凜子回答:“嗯,因為感覺你開心了一點。”
太宰治不明白,索性直接問:“我開不開心,和你有什麼關系?”
也許是沒關系。
凜子低下頭,看着沾滿泥土的腳尖,她也不清楚自己是怎麼想的。媽媽說過,隻要把自己最原本的想法好好表達,對方就會了解。
她慢吞吞地說:“因為我過來了,打擾到你,所以我想讓太宰君開心一點。”
啊,是因為這樣的理由啊。
太宰治想,自己覺得不快樂,明明和她在不在無關,為了這種理由值得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嗎?
她明明也是有錢人家捧在手心裡寶貝的小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