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甘棠已經洗漱完畢,躺在了二樓客房的床上。
江旺趴在床邊的用廢紙殼和舊衣服臨時搭建出的狗窩中,半支棱起耳朵,偷聽甘棠跟他妹妹打視頻電話。
“我以後再也不開長途車了,真的累死我了。我一想到我回去時還得開這麼一趟車,我就覺得……我這輩子,就住在這邊了也不錯。”
甘梨無情嘲笑,“誰讓你非要把汪醬帶着一起去,你就寵它吧。”
甘棠從床上伸出一隻手,rua了rua江旺的狗頭。
“妹妹,你說……”甘棠猶猶豫豫的。
“咋啦,哥?你沒錢了?你五一節時陪我出COS去逛漫展,我V你50吃肯打雞。”
“哎,妹,我不是想找你借錢,我是想問你……”
甘棠的神色在猶豫中又透着一絲鄭重。
“妹妹,你覺得,這個世界上,會不會存在有一些超自然的力量?”
甘梨先是吃了一驚,随即一臉鬼鬼祟祟。
“哥,你是不是終于遇到鬼了?”
“沒……”甘棠搖頭搖了一半,又忽然改口說,“我應該還沒遇見。”
甘梨有些失望,“你都遇不到,那我就更無緣了。如果鬼真的存在的話,我還真想見一見鬼長什麼樣子呢。”
甘棠把玩着自己的白玉鈴铛吊墜。
“妹妹,我小時候的事,你還有多少印象?”
“我也記不太得了,就記得經常叫你你都沒反應。你可以幹坐在一個地方,一動不動的什麼也不幹的發呆一整天。醫生說你是自閉症,你還上過一段時間特殊學校。”
“那後來,我是怎麼好的?”
甘梨回憶了一會兒,“……總之,爸爸跟媽媽試過了很多方法,也求神拜佛過了,最後也不知是哪種方法起效了,反正你慢慢就恢複正常了。”
甘梨又壓低聲音,故作玄虛地說。
“但大家都說,你小時候是失了魂了,你的三魂七魄裡有幾魂幾魄沒呆在身體内,一直遨遊于天外,所以你才天天發呆不搭理人。直到二伯請大師做法把你的魂魄給找回來了,你才漸漸的恢複正常了。”
甘棠将信将疑,“我怎麼感覺那個大師是個騙子,我自己本來慢慢就會好。”
“那我哪兒知道。”甘梨戰術性後仰,“總之大家都是這麼說的。哥,你怎麼突然問這些?你是遇到什麼事了嗎?”
“……”甘棠想了想,“我覺得江旺哥的失蹤,有可能是非自然力量導緻的。”
甘梨在愣了兩秒後,又哈哈大笑了起來。
“不是,哥,你還真信這些啊?要是世界上真有什麼非自然力量,不早就該被749局查出來,再寫進我們的課本裡了嗎。”
749局是曆史上存在過的一個由官方組建的“通靈部隊”,他們專門研究、解決各類“超自然”事件。
甘棠辯解到,“不然有件事情始終沒法解釋……算了,我不和你說這個了。聽說咱媽最近又給你物色好了一個相親對象?”
甘梨的話匣子頓時關不住了,她向甘棠抱怨了将近十多分鐘才消停。
甘棠一邊嗯嗯哦哦地附和她,一邊有幾分疑惑。
“妹妹,怎麼爸媽隻給你找相親對象,都沒給我找呢?”
甘梨紅溫了,“什麼,哥你想要相親對象?我馬上就去給咱爸媽說!”
甘棠連連叫喚,“别!别!我不需要!我不需要!”
甘梨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你以為你是靠着誰才拿到相親豁免權的?是靠着偉大的我!我給咱爸媽說了……”甘梨嘿嘿地怪笑着,“咱家的小棠啊,他早已經心有所屬,有暗戀對象了~”
甘棠詐屍似的蹬一腳被子從床上“噌”一下坐了起來。
“你别胡說八道!我沒有——!”甘棠通紅着臉壓低了聲量,小聲地喊,“我沒有暗戀江旺哥!”
趴在床邊的阿拉斯加默默地歎了口氣,并翻了個白眼。
甘梨在張狂地大笑,“哈哈哈!哥你還說你沒暗戀他!我都還沒提他名字呢,你自己就招了!”
甘棠頭頂冒着熱氣吭吭哧哧了半天,又忽然一下子洩了氣,黯然神傷。
“哎,妹妹,你真的别再開我跟他的玩笑了,他現在人都失蹤不見了……”
甘梨也跟着黯然神傷,“哎,确實,這樣好像是有點不太好……”
兩人一齊沉默了下去。
江旺重重地甩了甩尾巴,心說,我隻是失蹤了,人還沒死呢,你們在這搞“逝者已逝,死者為大”的氣氛是要鬧哪樣啊。
“妹妹,我要睡覺了,我們明天再聊吧。”
“好,你睡吧。哥,明天記得上街給我買點土特産!”
甘棠應了一聲,便将視頻電話挂斷了。
江旺也将眼睛閉上了,準備一同歇下。
但江旺卻沒聽見甘棠伸手将床頭燈關掉的“咔哒”聲。
他聽見的是,甘棠翻身下床時,木質床架的“嘎吱”摩擦聲。
江旺睜開眼睛,甘棠正背對着他蹲在行李箱面前,從裡面翻找着些什麼。
很快,甘棠便找到了他想要的。
他将一本白色的硬殼冊子攤開了放在了床頭櫃上。這本冊子正是甘棠的夢日記。
江旺對甘棠是真的服氣了,甘棠即使出門在外,也仍舊每天勤勤懇懇地寫他的夢日記,從未曾懈怠過。
也不知這夢日記到底有什麼好寫的,甘棠每晚在夢裡究竟捕獲到了些什麼樣的音樂靈感……
一縷毛骨悚然的寒意忽然從江旺後背的皮毛上滑過。
寒意順着他的尾椎骨,一路向上滑行至他的耳朵尖上。
甘棠的手裡多出了一面圓形的小鏡子,這款卡通折疊鏡甘梨也有一面。
甘梨總喜歡在給自己買東西時,也給自己的哥哥買上一份。因為大家都說,她的雙胞胎哥哥天生異狀、無法和人正常交流,是他替她受災了。他們雙子之間總有一個人要受這災的,如不是她哥哥領受,就是她自己領受。
鏡中倒映着甘棠蒼白的、略顯消瘦的臉龐。
他偏長的額發半遮住了眼睛,使他兩隻黑峻峻的瞳仁中的情緒越發的不明晰。
甘棠注視着鏡中的自己,他對他說。
“你在做夢。”
“你在做夢。”